大夫翻了个白眼就离去了,连药方都没开,只留下一瓶金疮药。
宋舞付完诊金好声好气送走大夫后,满脸担忧的来到了床边,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雾气。
就这般望着自己相公,也不言语。
宋仁被这样瞧着,只能装作害怕的样子,蜷缩在床角。
没错,什么失魂症都是他装出来的。
那一棍子既是真心救了这名女子,也有他的私心。
不这样的话,他没办法交待自己忘记了之前所有的记忆。
总不能说是穿越来的吧,那才真的会被当成失魂症。
但好在宋舞并没有怀疑,因为她从自己相公眼里,感受到了看陌生人般的眼神。
“相公,你真的把我忘了吗?”
宋舞话里带着哭腔,很快,眼角便流下了泪。
她十岁那年,父亲蒙冤入狱,是宋仁的父亲作为状师帮忙洗脱冤屈,才将她父亲救了出来。
可惜她父亲在监狱里受尽了严刑拷打,出狱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也是宋仁的父亲好心将她收留。
她本不姓宋。
宋舞与宋仁说得好听,是青梅竹马,但实际上是童养媳。
成亲后,夫妻俩感情还算凑合。
虽说宋仁有诸多恶习,在县里名声也不太好,但对她,倒没那般不堪。
宋舞习武,主要也是为了宋仁。
帮人打官司,终归有一头是不落好的,难免会有仇家,就像今日这般。
回忆渐收,看着眼前的旧人似新人,宋舞的心就像被揪着。
既愧疚,又心疼。
望着美人落泪,宋仁还是心软了,他出言安慰道:“你别哭了,虽说我不认识你,但不妨碍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啊。”
怎知,这温柔的话语让宋舞哭得更厉害了些。
相公对我说话,何时这般温柔过?
好不容易等宋舞止住了眼泪,宋仁才赶紧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美女,我能问一下,当今皇帝叫什么名字嘛?”
这声“美女”唤得宋舞是又羞又臊,脸都红了。
可问题,却吓得她差点又哭出了声。
“相公,你失魂得这么严重啊!”
“也没那么严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宋舞咬着嘴唇本不想说的,毕竟直呼皇帝的名讳是死罪。
可她又想起大夫临走前特意交代不能刺激宋仁,只能很小声道:“朱聿。”
“朱聿?”
宋仁满脸疑惑,他在脑中仔细回忆,却不曾听说过明朝有这样一位皇帝。
宋舞被吓得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相公,噤声!”
宋仁见宋舞如此惊恐的模样,不由一阵苦笑。
封建帝权的思想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才会这般。
宋仁又问道:“那这位皇帝的年号是什么?今夕又是何年?”
“永康,永康十六年!”
“永康吗?”
宋仁自顾自念着,他听过“永乐”,倒没听过明朝哪个年号唤“永康”的。
如此,他便笃定自己所在的大明朝,是平行世界。
虽说有些失落,但又有点庆幸。
他最怕的就是穿越到明朝,遇到的皇帝是“大明战神之瓦剌留学生”。
宋仁挠了挠头,觉得也无所谓了,皇帝这个存在,似乎还离他很遥远。
毕竟他也没想要造飞机大炮,没有改革大明朝这种野心。
主要是,他不会啊,别说飞机大炮了,画个蒸汽机原理图他都费劲。
凤凰啄米图倒是会画。
他目前只想在这个朝代好好活下去。
别人穿越,都是什么王侯将相二世祖,超级大纨绔。
他倒好,穿越成状师,还是那种帮地主豪绅欺压百姓,名声都烂大街的状师。
原本想着,烂大街就烂大街吧,反正有钱赚就行。
一次五十两,怎么也算是高级律师了。
可小翠那一撞,不单单控诉着世道的不公,也撞碎了宋仁的心。
他天真的希望,这个朝代能公平一些,而不是被那些有钱人,花几个臭钱,把他们当猴子耍。
照理来说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可现在却是三六九等。
不,是律法面前,穷人等死!
公义,必须存在公堂里!
宋仁是这般想的,他知道会很难,不管是在当朝,还是后世都很难。
但他想尽自己一份力,改变不了整个朝代,就帮助更多像小翠那般的人。
既然都穿越过来了,那自己就是天选,也是唯一!
宋仁在一边想着,宋舞则是在一旁说着两个人相识的过程。
“相公啊,我一直都跟你说不要帮柴大富那种为富不仁的人,你就是不听。”
“我不管,你这次出了事,以后怎么也不要去帮人写状纸了,反正咱家银两勉强够用。”
“你看,咱两拜堂至今仍无子嗣,这不是报应吗?”
宋仁听到这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你俩生不出孩子,关我这个宋仁什么事?
他扯着嘴角干笑道:“呃...夜深了,你要不赶紧去歇息吧。”
宋仁内心其实很挣扎,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生得貌美的宋舞确实是自己的妻子,同床共枕也没什么不妥。
可他还是腼腆的觉得,彼此应该有一个相处的过程,然后再推倒。
怎知,宋舞会意地点了点头,直接脱去了外服便往被褥里钻。
他浑身僵住,就看到宋舞从被子里探出了头,乌黑的秀发散落下来。
俏脸上英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抹红晕。
美得不可方物。
“相公...之前的事你不记得了,那我提醒你一下,公爹去世前交代过,要尽快为宋家开枝散叶的。”
宋仁还想说些什么,宋舞的脸已经凑了过来。
软软的。
热气呼在鼻梁上,痒痒的。
今夜,无眠。
……
此时,已是宵禁。
知县府上,却灯火通明。
酒桌上的饭菜美味可口,众人皆在推杯换盏。
阿谀奉承之声,伴随着酒香此起彼伏。
何知县坐在主位,其余人皆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饮下一杯酒后,何知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待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何知县这才缓缓开口:“诸位,上头派来的巡按御史,明日应该就到了。”
“本官治理江都县不易,全靠在座诸位的帮衬。”
“这几日,就辛苦大家了,和往年一样,不该做的别做,不该说的,也别说。”
“何某,在此敬诸位一杯。”
何知县举起酒杯,却并没有起身。
倒是其余人,立马就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
“何大人放心。”
酒过三巡,宾客们陆续也都离席。
就剩下柴大富坐在原位,把玩着手中酒杯。
他知道,何知县有话对他说。
果然,等到最后一位离席的康主簿走出月洞门后,何知县才缓缓问道:“柴老弟,那丫鬟现况如何?”
柴大富赶忙回复:“禀大人,那贱婢昏迷着呢,倒是命大。”
“诶,我都说了,私底下唤我兄长即可。”
何知县笑眯眯的饮下一杯酒,紧接着道:“这次御史巡察,指派的是谁我都不知,反正那丫鬟也昏迷着,你这事且先放放。”
“一切全听大人的。”
柴大富态度表现得很恭敬,他倒是没任何不满。
反正在他眼里,那五十两早晚是他的,包括宋仁的那一百两。
尽管今日让那宋仁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
他那些产业和地,才是自己想要得到的!
看着柴大富恭敬的模样,何知县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还听闻,你让府上家丁去找那宋仁麻烦了?”
顿时,柴大富心一惊。
他不知道何知县为何突然这么问。
是责怪,还是试探?
莫非,那宋仁与何知县有什么关系?
何知县看穿了柴大富的心思,连忙安抚道:“贤弟无须多虑,为兄只是随口一问。对了,你送给贱内的那只玉镯,她很满意。”
听到这话,柴大富不免松了口气:“嫂夫人满意就好。”
何知县夹了口菜,手停在半空中:“那宋仁今日颇有古怪,你又明目张胆前去要账,多少还需注意着些,毕竟是本县唯一的秀才。”
菜入口中嚼了嚼,何知县忽然直视着柴大富:“听闻,宋仁参加的那场院试,主考官对他很满意。”
话至此,何知县便打住了。
他也是因为宋仁今日在公堂上的怪异表现,特意让康主簿去调查了下,得到了这条消息。
不管真假,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敲点一下柴大富。
毕竟御史巡察算是大事,他不希望因为一件小事,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掉了乌纱帽。
看着柴大富眼珠子转个不停,何知县脸上又换回了那和善的笑容:“来,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