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秦国公被树干砸伤腰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也不知是不是这件事情的威慑,秦振他们也销声匿迹许久,没有再来打扰秦蔓菁。
秦蔓菁更是乐得自在。
她这几天一边修养身体,一边看《基础修仙秘籍》进行提前学习,了解了一些比较基础的修仙常识,过得十分充实。
因此,秦蔓菁自然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国公府内将她传得多么诡异可怕。
国公府内,一盆盆血水从秋澜院中端出。
婢女们又是往里端清水,又是拿些干净的白布,走进走出的,十分忙碌。
“老夫人,秋姨娘这一胎八成是生不出来了。”
一位上了年龄的稳婆跪在地上,脸色并不好看。
向来主人家添丁就是稳婆发财的时候。
只有主人家的孩子出了问题,稳婆才会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地跪在人前诉苦开脱。
“秋姨娘本就体弱,这一胎又是胎位不正。如今这都已经生了一天一夜了,只怕……只怕是会……”一尸两命。
稳婆的话卡了半天,可那几句不吉利的话她还是不敢说出口。
上座的秦老夫人脸色变得铁青。她皱起了眉头,连眼角的沟壑都深了许多。
“要你们有何用?若是我的孙儿不能平安出生,你们这些人也都不用活了。”
跪在下处的稳婆被吓得颤抖不已,身子抖如筛糠。
“这……”豆大的冷汗从稳婆的额头冒出。
她正思考着该如何为自己找条活路时,猛然就想起刚进府时有人给她的嘱托。
那时,王婆子正着急入府给临盆的秋姨娘接生。
却不想,一位戴着斗笠面纱的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女子走上前,身上散发着一股淡雅的清香。
她悄悄地附在王婆子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若是不想死,你便问他们,府内是否有克亲之人。”
室内一片寂静,秦老夫人有些不悦地看着王婆子,气氛十分焦灼。
王婆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嘴唇嗫嚅了几下,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说那句话。
好一会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老夫人,不知府中是否有……克亲之人?”
王婆子硬着头皮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整个人心虚得不行。
为了不露怯,她又强装镇定地说道:“秋姨娘虽说身子弱些,但一向是养尊处优过来的。况且怀像也好……”
“如今这种情况也许是府里有人克着这孩子了,不让他平安出生啊。”
王婆子越说越情真意切,一时间把自己都给说服了。
秦老夫人坐在上首,眉间紧锁,浑浊的眸子里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忽然,门帘传来一阵响动,一股寒风带着炭盆的火光忽闪了几下。
秋姨娘的贴身婢女拂冬踉跄地冲到老夫人面前跪下。
“老夫人,孩子生出来了……”
秦老夫人听罢,惊讶地抬高了眼帘。她的语气透着欣喜,“阿弥陀佛,我的孙儿能平安出生就好。”
拂冬却流着泪,眼睛红红的,怎么也止不住。
“可是,孩子是……死胎。”
语毕,秦老夫人的眼睛霎时沉了下去,眸中的弧光透着一丝狠辣。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变得异常安静,炭盆中火焰噼啪的声音尤为明显。
王婆子死死低着头,全身紧绷着,心脏似乎都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了。
她明显察觉到上首的秦老夫人动了怒,以至于她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安静许久之后,最终还是秦老夫人操着嘶哑的嗓音,打破了一室寂静。
她转过头,语气冷静地朝身旁站着的一个嬷嬷吩咐道。
“漪清,去请位道长来家中做场超度法事。”
岚朴院内,秦蔓菁在和系统说话的间隙,门被推开了。
一群人走了进来。
秦蔓菁连忙将不该出现在屋子内的东西都收进了系统空间,之后便见几个身材壮硕的嬷嬷面无表情地进了里屋。
她们不发一语就架住了躺在床上的秦蔓菁,把她拖了起来。
“你们做什么……”秦蔓菁猛地被人从床上拉起来,脑子有些眩晕。
然而没人理会她的话。
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一般,她们直直把秦蔓菁带到了院中。
一人在她身后猛力踢了她的膝弯一脚。
秦蔓菁被踢跪在地,膝盖被地板撞得发麻。
岚朴院向来没有什么人气,今天却多了许多的不速之客。
一个身着道袍,手拿拂尘,长眉入鬓的道士一步跨进了岚朴院的大门。
秦蔓菁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看,转瞬间又将头低了下来。
她在心里思索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张大大的祭台被几人抬到了秦蔓菁的面前。
桌上铺满了黄纸、红烛和一些血红的朱砂。
那道士站在祭台前,放下了手中的拂尘,单手提起一旁的桃木剑。
他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寒风隆起了他的衣袖,细长的桃木剑挥动时带着破空声。
“孽障,本道今日是来治你残害手足之罪的。你可认罪?”
秦蔓菁抬起一张小脸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
“我未曾残害手足。”
祭台前,黑袍道士用剑挑起桌上的黄纸符,放在红烛的上空点燃。
火光卷起小小的纸片,被一阵风吹到秦蔓菁的身后。
道士并没有理会秦蔓菁的话,反而抬手将桌上的符水都撒向她。
那水被空气中的冷气过了一道后,更显冰冷刺骨。
秦蔓菁瑟缩了一下,但没一会又挺直了腰背。
簌簌寒风撩动她的发丝与衣角。秦蔓菁跪在风口,整个人显得瘦弱不堪。
“府中的秋姨娘难产后生下一个死胎,那可是与你骨肉相连的亲弟弟。”
“如今你却克死了他,你心中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惭愧吗?”
那道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严厉。
秦蔓菁的心口被紧紧攥着,“我一直待在岚朴院,未曾出去,也不曾接触过秋姨娘。不是我……”
那道士冷哼一声,疾言厉色地反驳,“你活着,就会克死与你血脉相连的所有人。”
“只有你死了,他们才能得到安宁。”
秦蔓菁的眼圈微微泛红。
她很想说跟她没有关系,她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但是联想到她的命格以及系统所言,她克亲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秦蔓菁如何为自己辩解?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像她一样,要为不曾做过的事情认罪伏诛吗?
虽然心中一阵兵荒马乱,但秦蔓菁面上还算镇定。
八岁以后,这个世界就不再赋予她可以软弱任性的资格了。
那道士目光如炬,锐利的鹰眼在她的脸上探查。
似乎想要找到一些崩溃慌乱的证明。
“今日,本道奉这府上老夫人之命,来超度一下你未曾出世的弟弟。”
“要消弭你与他的因果,则需要取你的心头血,用以斩断你们之间的联系。助他来生投个好胎。”
“心头血?你是要用我的命来偿还他的命吗?”秦蔓菁一张脸有些冷。
那道士十分诧异。正常人这时候要么害怕得跪地求饶,要么悲痛欲绝地开始痛哭。
只有面前这女子表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秦蔓菁自然不是毫无动容,她只是已经习惯了不将内心的软弱暴露在人前。
什么取她的心头血消弭因果,不就是要她去死吗?
在她八岁那年,在被所有人放弃之时,她也想过去死。
那时候,死是很简单的事情,有无数的办法都可以达成。
可当时秦蔓菁翻来覆去地想,她该死吗?她真的已经罪无可恕了吗?
如果按照她的命格判断,对于所有人来说,她的死都是一件好事。
可是,秦蔓菁不服!
即便对所有人来说她的命都不值一提,即便在所有人眼中她都该死。
但对于秦蔓菁自己而言,命只有一次。
曾经,她拥有过的绝大部分东西都并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外人只要想收回就可以随便拿走。
这个世界上真正属于秦蔓菁的,只有她自己的命。
这就是她最珍贵的、独属她自己的东西。只要好好活着,这条命便可以焕发出无限生机。
秦蔓菁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珍贵的东西才是最难得的。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活着便是最难的。
但活着值得。
那道士拿出一把小刀直指她的胸口。
只要用这锋利的刀尖刺破她细嫩的皮肤,钻进她的血肉中,就可以直抵心脏。
秦蔓菁一对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刺过来的刀尖。
在他刺过来的一刹那,秦蔓菁陡然伸出手,手指紧紧握住刀身。
鲜红的血从她指间漫出,血珠连成一串滴滴掉落,在地上开出艳丽的花。
“我、不、要!”
秦蔓菁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用力握住刀刃,保护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