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一身金饰银甲,手提一杆亮银枪,劲气在枪尖凝而不散,抖刺之间,似雪花片片乍现,倏忽不定。
那清矍老者长枪虽似蛟蟒,力胜势强,但被李在稳稳缠住,虽占上风,却难以快速得手,突进斩杀李在。
此时突闻身后马蹄声响,心下急切,颇为不管不顾的,将一身真元催成劲气,一道枪芒再起,却是尤为凝实,瞬间点刺向李在。
李在面色凝重,九枪连出,抖出九朵寒花,落在其枪芒之上。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能够如前次一样,将枪芒打散,眼见就向自己面门掠来。
看了眼聪营门掠入的子羽,李在不做他想,矮身就是仰躺下去。
枪芒劲射在身后大帐上,直接洞穿而过,落在远处,砸散一处篝火,四下溅开。
而那清矍老者眼露喜色,已是紧随枪芒之后,持枪杀至,在李在仰躺下去刹那,一枪向下扎去,誓要给他穿成葫芦。
然而李在却躺平弃疗一样,连手都懒得抬。
奔来的子羽,搭起三支羽箭,瞬间三箭齐至,钉向清矍老者后心。
那老者寒芒在背,却仍是不管不顾,只想落下手中长枪,俨然是个生死度外的死士。
然而就在这毫厘间,李在身侧帐篷内,一支劲弩射出,弓弦震颤声,甚至传出帐外,丈半的弩矢,比老者手中长枪还要雄壮,直接钉在老者肋下,将人带飞。
而子羽的羽箭,瞬间钉在老者的手臂上,手腕、手肘、上臂,各有一箭,颤巍巍插在那里,老者想甩出长枪的念头,直接破碎。
两下配合之默契,令人惊愕。
随后子羽掠到近前,将已经半死不死的清矍老者头颅斩下,下马拉向李在。
李在搭手跳起,看他腰间悬俩敌首,嫌弃的往一边避避。
“启英,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来这么一出?”
子羽不以为意的摇摇头,而后道:“王爷,你还好吧。”
李在颔首示意自己没事,“速战速决。”
子羽应声再动。
二百多府卫精锐,加上宁郃和子羽俩人,内外夹击,三百多来敌,并没有能再翻起什么浪花。
不多时,百多骑便是汇在一处,向东逃窜,扔下了三五十人断后。
鉴于宁郃真元耗费不小,子羽没有让他参与追击,而是自己掠马而出,带着辽常和三十多骑,追了上去。
前后不到两刻时间,便再度回返,料理了个干净。
营内该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该统计伤亡的统计伤亡,也是各有忙碌。
“王爷,下官告退?”
宁郃眼神往李在大帐一侧瞥了下,对李在请示道。
李在注意到他动作,却没有多说,点头准允,让他离去。
宁郃一礼退走,上马南去。
李在大帐附近,起码还有两道几不可察的悠长气息,显然是还有底牌未亮,他就不在这儿献那个殷勤了。
而在他走后,李在也返回大帐,一道身着墨绿色长袍的身影,来到李在身侧。
李在道:“如何。”
那一身墨绿色长袍之人应道:“底子不错,但积累稍逊,虽有些越境实力,却难长久,取巧搏命之法而已。”
李在摇摇头,“不要单以武者看之,其沙场出身,首要就是杀敌保命。”
那人应了声,却是不再开口。
李在也不再多问,只是道:“再观察些时日。”
“是。”绿袍人应声退走。
另一边,宁郃南行七八里,才找到公冶梓苡等人。
几人窝在一个小坡下,也是没停下多长时间。
成郴和弘屠翎安、柯邯,身上还都隐有血迹,显然也不是无惊无险。
“我们没事儿,他们就分出十几个人来,没怎么爱搭理咱们。”
宁郃问询后,三人摇头说道。
随后成郴又道:“他们是疯了么?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的,用这种下作手段,有什么意义?”
无论江湖也好,朝堂也好,刺杀暗杀,终非堂皇正道,用的多了,必难被众人接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且,一次不行再来一次,扔多少人在这儿了,这么富裕的么?
宁郃犹豫了下,才蹙眉道:“意义肯定是有,首先别管动多少人,真要能杀了合逍王,雍王府肯定会发疯,会有很多人乐的见到那种情况。其次,只为试探雍王府卫的实力,也是一种可能。”
对能、也敢于对雍王府下手,乃至敢袭杀一位王爵的人来说,无论是谁,人手都不是问题。
而且对他们而言,派出这些人手,也真的称不上花费什么巨大的代价。
当然,道衍除外,那玩楞谁家的扔了都心疼。
但若是跟扳倒雍王府,哪怕只是为这个目的,试探、创造一些机会来做比较,又是极为值得的。
道衍不多,整个大溱都未必能翻出来三五百个,但对于顶尖那几撮儿人而言,一伙儿人明里暗里划拉十个八个,甚至再多点儿,都并非多难的事。
唯有上品境,那才是真的可遇不可求,大溱而今在朝在野都算上,都未必能有三十个。
可就算如此,摆三五个上品武者和雍王府在一处,也不是个平等的选择题。
“二哥,这边都如此,那北地…”公冶梓苡看向宁郃,眼周红肿未消,显然心中担忧并未随着这突发状况而消去,反而愈演愈烈。
宁郃默不作声一阵,道:“我也不知道。”
说完四下又是一片沉寂,无人开口。
片刻,宁郃才再道:“北地也好,此间也罢,局势已经不是谁能轻易去改变的,那位也不行。削藩是很多很多人的利益所向。”
“别的不说,仅是四座王城之内,就能给人留出多少职缺出来?外十六府各地,历来由四城勋贵出任的官职,又能空出多少?寒门也好,世家也好,又有多少人对之翘首以盼。”
“而内十六府各地呢,被各派系执掌在手,基本已成定局,想要去打破这种局面,将其中一部分调往外府会留下的空缺,就是一个契机。可以去将之割接,乃至瓦解。”
“毕竟朝中势力,看似分散,却又凝聚,动少了,无关痛痒,动多了,根本不行,相比之下,反而不如就竖在外面的四杆大旗好砍。”
“且这四杆大旗砍倒的期间,说不定还能折断多少小旗。”
这话倒不全是他自己想的,而是离关前曾与秦煜谈及,路上也曾与牧柏讨论过,有不少他俩的想法在内。
“真就忘了当年是谁扶起的大溱这杆最大的旗!?”公冶梓苡气愤道。
她说的不是开国时,而是成祖年间。
彼时外戚权臣势大,且是幼帝继位,与北律而今情况相近。
成祖幼时,只是个被束之高阁的摆设。
是当时的四王领兵出征,清了君侧,才没有使皇位最终旁落外戚之手。
当年皇族被屠戮七成,血脉凋零。
四王平乱后,卸离王位,在朝辅政,待成祖长成,便让权归老,隐在京中,未曾再回王城一次,至死不见一王城之人。
可以说,自己儿子没养过几日,全给皇族养孩子了。
不然别说成祖盛世,大溱的国号怕是早都被改了。
然而换来了什么?
大溱历代帝王,对四王的忌惮,和日渐一日的削藩念头!
“真有本事,把朝堂都砍个遍来看看啊。”
“别急眼啊。”宁郃忙劝抚起来。
但却是能理解她的心情。
不管是公冶家,还是武阳侯府秦家,当年都是出过大力的,家族子弟都不知道死在永宁城下多少。
现在,她家爵位说夺就给夺了,锅说扣就给扣了。
再加上当下又觉得秦煜可能出事儿了,情绪怎么可能还绷得住。
公冶梓苡摇摇头,“我没急眼,只是觉得这样的大溱,很没意思。”
…………
雁北关。
重伤的秦煜,已经被抬到了严伦的将军府中。
再怎么警告,严伦也觉得还是自己这里更稳妥一些。
“将军,秦将军暂时算是吊住条命,但能不能挺过来,就还得看他自己了。”
忙碌了一天加半夜,看着周围几张阴沉的快要滴出水的脸,老军医终于是长吐口气,露出点轻松之色来。
跟宁郃当时在雍合城被舒雪所伤时类似,秦煜最严重的,也不是那道狰狞的外伤,而是被刀气侵蚀的内腑。
但他现在的伤势,却比宁郃那次,要更严重的多的多。
内伤如此,不算最严重的外伤,也是如此。
而今天热雨多,湿热太重,伤口若是恶化,秦煜也有丢命之危。
“知道了。你们细心照顾着。”
严伦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
却觉去路被人挡住,不待蹙眉喝斥,就被一掌扒拉开。
“老夫人!您怎么来了?快救救二公子吧!”
屋内秦煜的亲兵,也是他自幼跟随的长随,顿时又惊又喜的轻呼一声,满是哭腔的道。
颜夏横了他一眼,挥袖把人都给撵了出去,这才压抑着满腔怒气,看起来秦煜的伤势。
她紧赶慢赶,还是打算来看一眼。
没想到,却还是迟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