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苑,徐正庭的书房。
柳满月看着坐在书桌后方的男人,他一身黑色锦袍,面容冷峻,浑身上下依旧一丝不苟,他平静地坐在那里,低头写着什么。
仿佛一切和他毫不相干!
想着刚抱着她啜泣不止的姜如意,想着她说的那些话,柳满月的心头火愈发压不住,连问安也省了,她冷笑着出声:“大人好兴致!”
徐正庭头也未抬,一言未发,写字的速度不减。
搞得柳满月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半响后,她淡淡出声道:“在朝堂之上,大人您为人正直,有责任有担当,让下官极其敬佩;在生活中,您待满月也是极好的,满月刚来京城时,无依无靠,全依仗大人您才入了宫进了太医署,您的大恩大德,满月感恩在心,铭记一生,日后大人有需要,满月定全力以赴!”
徐正庭依旧没出声。
他写字的速度越来越快。
柳满月也不在意他开不开口,自顾自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承蒙相爷和夫人厚爱,最近我一直住在相府,和如意一起,来之前,如意刚睡着,她昨晚一夜未睡,我陪着她,时不时听到她轻轻的抽泣……”
徐正庭写字的手一顿。
他终于抬头朝柳满月看过去,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吓了他一跳。
此刻的徐正庭,原本漆黑的双眸染满了红血丝,原本干净的下巴上竟然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彻夜未睡,透着几分沧桑。
柳满月何时见过如此憔悴的徐大人,直接把她吓住了。
直到徐正庭开口问她:“她如何了?”
嗓音低沉,透着砂砾般的嘶哑。
柳满月道:“还能如何?自然是不好受!”
“麻烦稍等我片刻。”
徐正庭复低头,一边写着一边道:“马上就好!”
柳满月一听,忍不住气道:“大人,在你心里,是不是什么都比如意重要?”
徐正庭没说话。
柳满月再也忍不住,跟吃了炸药包似的,毫不留情地开口道:“我其实挺后悔的,当初在华阳,我还劝如意来京城找你,想着她在华阳总被人指指点点,对她和七宝终究是一种伤害,想着来了京城,在你的庇护下,总好过在华阳。”
“可谁知,自从她来了京城,她就成了箭靶子,变本加厉的流言蜚语射向她,那些所谓的京城贵女,在秦云卿的指使下,三天两头跑去闹事,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骂她上赶着犯贱,骂她下作,骂她不要脸。”
“也幸亏如意她心理强大,若换做其他一般女子,早就上吊抹脖子了。”
“我从未怀疑过大人对如意的真心,但若你的真心换来的却是别人对她的伤害……如意要这真心又有何用?”
“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大人既已查明真相,为何不早点告知她?你可知,她一直顶着寡妇的身份,在这个世道,过得有多艰难?”
“而且六年前,如意她才刚及笄……”
柳满月突然说不下去了。
她抬手抹去突然冒出来的眼泪,恨恨道:“大人,满月一直敬佩大人的为人,希望这一次您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她转身就走。
只是,还没走出去,就被徐正庭出声叫住。
“等一下!”
柳满月回头,便看到徐正庭拿着一紫檀木匣子朝她走来。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徐正庭大步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沉声道:“麻烦带给如意。”
“这是……”
徐正庭没回她的话,而是接着道:“烦请再带一句话给她,就说初二龙泉寺,我等她来!”
“你等她?大人,若我是你,这个时候就该守在相府门口。”
“我一早便去过!”
“嗯?”
徐正庭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他没做过多的解释。
突然后退一步,竟朝柳满月行谢礼。
吓得柳满月连连后退:“你你……大人不可……”
徐正庭规规矩矩朝她行了一礼,随后抬眸看着她,不发一语。
“大人何意?”
“烦请柳姑娘多在如意面前说我几句好话!”
“……”
她没说他坏话就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
还说什么好话?
只是现在她有些骑虎难下,毕竟都受了骠骑大将军的大礼……
柳满月那个后悔呀。
刚才怎么就没躲开呢?
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于是没出息的道:“我可没说你什么坏话……”
“柳姑娘的人品,徐某还是信得过的。”
“可我也没什么好话……我可是如意这一边的。”
“徐某不为难柳姑娘,柳姑娘只需要每日说一笑话,逗如意一乐就好。”
……
抱着匣子走出国公府,柳满月那叫一个后悔。
她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紫檀木匣子,总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没发挥好。
她该多说点狠话的。
唉!
好烦!
刚走出没几步,突然面前停了一辆马车。
柳满月看了一眼,不认识的马车,正要绕道走,突然从马车里传来一男人冷冽的嗓音:“年三十不在家待着,柳医正到处晃荡什么?”
一听这声音,柳满月就蹙了眉头。
她抬头朝马车看去,只见原本紧闭的帘子被打开,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男人从车里慢慢走了下来。
他缓步走到柳满月面前站定,垂眸,视线落在她手里抱着的匣子上,随后扫向国公府的方向,沉声开了口:“听闻柳医正和徐将军关系不错。”
柳满月对上他落下来的犀利视线,淡淡出声道:“谢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好奇害死猫!”
一句话,让谢晋安勾了唇角。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冻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地替她挡去凛冽的北风,随即低低开口道:“我若是猫,那你岂不是耗子!”
“你……”
气得柳满月忍不住嘟起脸颊,蹙着好看的秀眉,眼睛都瞪圆了:“谢晋安,你是不是有病?”“怎么?你想替我扎针?”
“我……”
柳满月气急败坏:“你别以为我不敢!”
“那正好,我有隐疾,柳医正若有时间……”
“我没时间!”
柳满月转身就走,谢晋安倒也没拦她。
只是看着她逃离的身影,开口道:“近日天黑之后不要再出门,小金巷发生命案,最近京城不太平。”
柳满月头也不回地往前冲,恰好遇上相府派来迎她的马车。
她抬脚上了马车,一掀车帘就钻了进去。
见她上了相府的马车,谢晋安原本勾着的唇角缓缓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