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又一次又一次被星空药剂的药效摧毁。
它比想象的更加可怕。重置消去了星空药剂在身体上的作用,按理说,人应该不会再受到它的控制。然而这种药剂可怕便可怕在,它会让使用者品尝到远超常理的快乐与美好,而后借此生成了对这个世界普通生活的诋毁。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虽然不是罪过,但却决然谈不上美好,而只要一支药剂,便能体会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美好。只要,一支,药剂!
艾比无数次听到他自己在内心呐喊,那声音病态而扭曲,疯狂而离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渴求着药剂的人,竟然便是自己,然而却又不得不承认,那的确使自己。那个在星空药剂控制下,好不容易夺取了一丝自我,却依然沉迷于药剂快乐的自己。
艾比已经知道,自己低估了星空药剂对他的影响,那种控制和影响比想象种更加深入,虽然重复给药能够使这个状态维持得更久,更加坚固。然而即便单次给药,也足以摧毁世界上大多数人类的自我意识。
又有几个人能够有机会从身体里完全祛除星空药剂的影响,又有几个人有机会经历漫长时间的洗刷,又有几个人,有如同艾比一般,经历了无数次重置后历练所得的坚固意志。
他无比庆幸自己的重置点是在阿伦村,这个遍布邪教徒,被律法掌控者教会严密控制着的村庄。艾比但凡露出一点儿破绽,迎来的必然是被囚禁,而后成为下一次献祭的祭品。而此前,这一过程曾被无数次重复着。然而也正是律法掌控者教会对阿伦村的控制,使只存在本能的艾比,几乎不可能绕开他们的控制,生产出新的星空药剂。
也因此,他才有了苏醒的可能。虽然即便是苏醒过来,也不过是换了种被村长乌代尔捕捉的姿势。他已经是监狱的常客,更不止一次体验过村长女儿萨宾娜的全套酷刑。虽然很痛苦,但在星空药剂的侵袭下,那更像是迷失中的一种警示,提示着艾比世界上还有一个真实的世界。他也对大魔法师卡斯利尔更加熟悉,渐渐学会了他那种无所畏忌的态度。
卡斯利尔每一次聊到情深之时便会说:“世界就是一坨狗屎。”
在他的人生中,世界就像一坨狗屎一样,除了肮脏与恶臭,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在星空药剂的影响下,艾比却有了更加深刻地体验,这个世界,甚至连狗屎都不如。因为它甚至无法供给艾比,哪怕一丝一毫的快乐。这并非艾比的多巴胺生成系统已经失效,而是体会了超越现实的那种快乐,艾比已经再也无法从那少量的多巴胺释放中,体会到万分之一的快乐。
他撑了过来,逐渐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思考药剂的事。然而药剂的影响仍然存在,它虽然不再持续不断释放着诱惑,却仿佛躲在阴影中的刺客,随时随地注视着艾比的心灵,等待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机会,再次刺破艾比的心灵防线。
艾比知道,他的心灵已经因为这一次经历发生了改变。他的情绪波动降到了最低,普通的情况再连引起他心情的变动,如果说以前对抗黑林之眼的侵蚀,靠的是一股无所畏惧的勇气,那么现在,即便黑林之眼再次出现,也掀不起内心世界的一丝涟漪。
单就心灵上而言,艾比已无限接近机械一般的存在。然而他又不是纯粹的机械,因为他并不依靠固有的逻辑运作,而是以目的和思维作为驱动导向。某种程度上,他在心灵上已经完成了从人向神的蜕变,只是这种蜕变仍然有一个漏洞。那便是服用星空药剂必然产生的“瘾”。
此时此刻,即便艾比已经能够正视自己的状态,认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甚至在很多时候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不至于失控后再次注射药剂。然而对星空药剂的“瘾”却并非不存在,它仿佛在无尽黑暗的内心深处挖了一个黑色的空洞。你看不到它,也摸不到它,然而它偏偏始终存在,只等着你遗忘后的某一刻,等着你放松警惕的某一刻。它便会从中深处毒牙,再次咬你一口,提醒你它的存在。
然而,这并非艾比此时此刻最大的困难。
“去找她吧。”卡斯利尔吃着艾比带来的食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直觉地觉得,这个小朋友能处,当然不止是因为他带来了真正的食物。虽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他并不介意在吃着东西的时候,听他讲讲他的小心事,从“有一个朋友”开始的心事。
艾比有些惊讶地看着卡斯利尔,他其实不止一次和他讲过贝基的事,这还是卡斯利尔第一次正面给出建议,“你怎么?”
“嘿,想做就去做吧。你的情绪很明确地告诉我,你已经做好准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做呢?”卡斯利尔用身上残破的魔法袍擦了擦油乎乎的双手,似乎搞忘了,这并不是他用幻术制造出来的虚像,而是真的会弄脏他那件破旧的袍子,“顺便带我出去,我也在这儿呆腻了。”
艾比嘴角轻轻拉起,却显得有些僵硬,他已经感受不到那些情绪的变化,但他希望自己的表现仍然如同大多数的普通人。他赞同卡斯利尔的说法,他认为自己应该微笑。虽然这样会花费他多一份心思。
他的确已经准备好了,或者说,早几次重置,他便已经准备好了。星空药剂更像是颗隐形的定时炸弹,它会在某一时刻爆炸,然而它甚至不再出现在艾比可察觉的范围内,大多数时候,艾比甚至会以为它的威胁已经消失。只有当发现情绪消失时,他才会警觉,药剂的影响,从没有彻底离开。
然而以这个状态他已经能够穿过外务部,去往贝基的身边。
只是他始终有些害怕,害怕看到仍然沉迷于星空药剂的贝基,害怕确定那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