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琤被刺杀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安邑。
得到消息的田丰等人,相继赶到了城北卫所,其中就包括卫琤的两个贴身护卫。
刚刚走进议事厅,田丰就看到许褚和典韦双膝跪地,赤膊上身,背着一捆满是尖刺的藤条。
坐在上首的不是卫琤,而是卫昪。
“你们这是闹什么?”田丰走进来,蹙眉道。
典韦和许褚没有回应,只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地板,神情中充满了自责与惭愧之色。
上首的卫昪沉声道:“元皓,后续如何了?”
田丰上前一步,拱手道:“已经排查清楚了,卫星城里只有那十三个刺客的身份有问题,其他坊民具都有人联名担保。”
古代实行的是连坐制,就是一个人出问题,则家里人和街坊邻居都要问责,特别是一些村正和族老,若是他们担保的人有问题,他们也要跟着倒霉。
这一点,后世直到七八十年代还有许多地方在执行,电视剧《噙满四合院》里,为什么三个大爷有权处理邻里纠纷,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有权力也有义务,监督街坊邻居的行为准则。
卫昪微微颔首,而后沉声道:“除了十三号卫星城,其他地方也不能放过,此次事件绝对不能当做偶然事件轻易揭过,若不是琤儿有几分自保能力,后果不堪设想。”
田丰拱手应是。
卫昪又看向下首跪着的典韦和许褚,吐了口气,道:“你们二人也有责任,不过,琤儿回去之前已经说过,是他故意没有叫上你们……”
“不是,是某当时疏忽了,请二老爷责罚。”典韦抱拳道。
许褚也是抬起头来,眼睛充血的说道:“让公子身处险境而不自知,本就是我们二人失职在先,二老爷不用顾虑公子,只需按照军规处置我二人便是。”
“没错,请二老爷责罚。”典韦附和道。
卫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虽然事出有因,但二人身为卫琤的贴身护卫,职责所在,护卫不力,本就是事实,若是不罚,则不得服众。
思虑再三。
卫昪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就罚伱们军杖五十,薪俸一年,若有下次,提头来见!”
“是。”
“喏。”
田丰见状,上前说道:“好了,你们也不要跪在这里了,老老实实下去受罚,这两日公子那边,某会安排郝昭过去跟着的。”
典韦急忙抱拳道:“先生放心,区区五十军棍,典某受过了,还要去找公子请罪,护卫之责,还是交由典某吧。”
许褚也抬头说道:“没错,从今往后,某与典兄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公子,不会让今日之事再发生,请二老爷和先生成全。”
田丰看向上首的卫昪,二人相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罢了,先去受罚,至于琤儿那里,回头你们自己去请罪吧。”
卫昪也知道不能怪他们,况且这两人都是卫琤十分信任的人,若是现在革了他们的职,回头卫琤问起来也不好交待。
典韦和许褚起身抱拳一礼,躬身退去。
等二人走后。
卫昪脸色阴沉的看向田丰,问道:“查清楚了吗,这事儿背后可还有人?”
田丰摇头应道:“那王郢嘴硬,只说是自己一手策划,早在三个月前,他们一行人就伪装成流民混入了河东,背后并没有其他人指使。”
卫昪眯了眯本就狭长的双目,捻须道:“最好不要让某查出点什么来,否则,便是琤儿拦着,某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卫府,东苑。
沙鹰强大的后坐力,让卫琤的右手脱臼,连带肌肉也拉伤了。
张仲景确认了伤情后,简单治疗了一番,这种小伤对他来说确实没有什么难度。
卫琤自己也是半个中医,确定关节回位,骨头没有受伤,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这口气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蔡琰几女。
自得知自己被刺杀,还受伤开始,几女就哭成了泪人,这要是再留下一点什么后遗症,只怕几女还不知道要多么伤心。
“夫人可以放心了,老夫已经为公子敷了药膏,不出数日,伤情可愈。”张仲景拱手道。
蔡琰连忙道谢,看着软榻上的卫琤,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卫琤无奈,只得说道:“琰儿,你替我送送老师吧。”
张仲景回头,刚好看到卫琤朝他眨眼睛,立刻会意,点头说道:“那老夫就先告辞了,刚好医馆那边遇到了几个棘手的病患,公子只需注意不要沾水便可。”
蔡琰这才收起眼泪,更咽道:“我送送先生。”
张仲景拱手一礼,没好气的看了眼卫琤。
卫琤嘿嘿一笑,算是谢过。
院子里。
看到张仲景和蔡琰出来,几女急忙上前询问伤情。
得知只是肩膀脱臼,这才都松了口气,郝娘更是开始询问该注意一些什么。
张仲景也是知无不言,无非就是不能碰水,喝酒能免得免,其他倒也没有什么谨记。
即便如此,郝娘还是一一记在心中,生怕因为一点错落,耽误了卫琤的伤情恢复。
“姐姐,夫君他没事吧?”
院门外,谢玉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身后是想拦,又拦不住的管家卫牧。
蔡琰见谢玉到来,蹙眉道:“玉儿,你怎么来了?”
谢玉英气的双眸也已通红,显然是哭过了一场,理所应当的应道:“他遇到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来?”
蔡琰看向卧房方向,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宽慰道:“夫君只是受了一点小伤,你先回去吧,下个月就要入门了,万不可坏了规矩。”
谢玉抿着嘴唇,不甘的说道:“我,就不能让我见他一面吗?”
蔡琰沉默半响,坚决摇头,“规矩就是规矩,你先回去吧,夫君我会好生看顾的。”
谢玉望着卧房,紧咬着唇,点头道:“那好吧。”
便在这时。
典韦和许褚刚好到来,二人背后的衣衫都沾在了背上,素色的衣衫渗透出可怖的血痕。
见到二人,谢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操起一旁的晾衣棍,直接就挥了过去。
典韦和许褚二人见状,并没有任何闪躲的动作。
嘭!
竹制的长棍,不过铜钱那般粗,结结实实的打在典韦的手臂上,应声而断。
谢玉还不解气,拿着剩下的半截,又给许褚也来了几棍。
“让你们保护老爷,你们是怎么保护的?”
“身为护卫,玩忽职守,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忠心吗?”
典韦和许褚神色黯然,肉体的疼痛,抵不过内心的自责,谢玉的话语,就像是刺刀,一刀刀剌得他们羞愧难当。
蔡琰几女并没有上前阻止,她们也怪典韦和许褚,只是她们不会像谢玉这般悍然出手罢了。
“好了,不要无理取闹!”
卫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卧房,站在门口大喝道。
谢玉回头看去,见到卫琤的手缠着绷带,还挂在脖子上,止住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典韦和许褚则是重重双膝跪下,同时道:“请公子治罪。”
卫琤上前将二人扶起,转头看向谢玉,沉声道:“你不该把所有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谢玉愣了愣,双眸含泪,不敢置信的看向卫琤。
“你凶我?”
卫琤眉心微蹙,“没凶你,只是说你做得不对。”
谢玉紧咬着贝齿,怒道:“姓卫的,你,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你竟然说我不对?”
“不对就是不对,你根本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是我自己出门没有带上他们,他们对此并不知情。”卫琤解释道。
可是,女人哪里会去听什么解释,此时谢玉的脑海里,慢慢都是刚刚卫琤凶他的样子,还是最开始那一句:“不要无理取闹。”
所以,我冒着有违礼法的名头来看你,还是我的不是了?
卫琤也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些,不过,当他看到典韦和许褚背后的伤势后,哪里还顾得上谢玉的感受。
“郝娘,快,把屋里的药箱来。”
卫琤制定的军规就是赏罚分明,别看福利待遇好,相对的,惩罚的力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五十军棍打下来,一般体格的人最少要在家里躺上十天半个月,体格差一点的,怕是离死也不远了。
典韦和许褚的体格自不必说,受了五十军棍,还能自己走到卫府请罪。
只是,二人的伤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不说皮开肉绽,身上的衣裳早已经被血染红了。
方才众人在前,看不得真切。
此时卫琤提起来,几女转过去一看,纷纷面色发白。
便是谢玉也是收起了几分性子,看着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的破布下,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再想起方才自己丝毫没有留情的痛打,谢玉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卫琤虽然右手行动不便,但左手还是可以施药的。
容不得典韦和许褚拒绝,卫琤直接让管家卫牧给他们按下,耐心的将破布衣衫剪开,又用酒精清创。
受过伤的人都知道,酒精清洗伤口的疼痛,不是普通人能够忍受的,但这个过程中,典韦和许褚二人连哼都没有哼过一声,只是双目通红,自责与感动纠结在了一起。
不要说卫琤收买人心,此时此刻,卫琤是真的凭一颗医者仁心,在给他们治疗。
至于典韦和许褚的自我感动,则是纯纯的意外收获。
···
城南,这是一间很早就在安邑做营生的布庄。
布庄掌柜看上去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者,平日里最喜欢在街对面的小吃店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馎饦。
今日亦是如此。
吃过馎饦后,掌柜照例记账,回头店家自然会去店里结,一般是两个月结一次账,刚好购买一匹还算不错的深色麻布。
“王掌柜,慢走啊。”
“哈哈,不送,不送。”
王掌柜与店家摆了摆手,回到布庄里,四下看了看,神色如常的走到店门口的石廊。
石廊由四根木柱子支撑,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木柱子已经有些开裂的痕迹。
王掌柜走到最后一根木柱后面,停顿了半响,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店里。
“二狗,老夫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你一会儿记得将账册送来,顺便去仓库把货补齐。”
名叫二狗的小厮恭敬的应下,亲自将掌柜送到后院。
看着掌柜离去,小厮这才回到店里忙活。
绕过几条小胡同,穿过城中的朱雀大道,掌柜一路来到一座夯土围成的矮旧民宅前。
咚咚,咚,咚咚!~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露出一张老妪面容,见到掌柜,老妪四下看了看,见街道上并没有任何行人注意,这才打开了院门。
进入小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略显破败,且稍显荒芜的庭院。
老妪带着掌柜来到东侧的厢房,沉声道:“儿啊,是你四叔。”
屋里传来一阵稀疏的响动,而后一道低沉的男声,有气无力的说道:“四叔怎么又来了,说过多少次了,我真的帮不了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掌柜闻言,冷哼一声,道:“王越,做人不能忘本啊,当初要不是主上暗中助你,你连洛阳都逃不出来,更不要说……保住你们母子二人的性命。”
旁边的老妪看着没有半点精气神,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王掌柜的脖颈。
懂行的人一定知道,那里是大动脉,只需要轻轻一刀,就能让人血流不止。
厢房里,再次传来响动,站得近了,便能听清楚,是人在床上翻身的声音。
同时,王掌柜还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从门缝透出来,其中混杂着汗臭,令人感到作呕。
吱呀,房门打开,走出一个满脸络腮胡,体格并不算多么健壮,却皮肤白皙的男子。
王掌柜被熏得受不了,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蹙眉道:“王越,你何必如此自暴自弃,凭借你的身手,难道连个像样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不成?”
王越打了个哈欠,看向一侧的老娘,玩味道:“老太婆,多大的人了,别杀气腾腾的,他好歹是我四叔,亲的。”
王掌柜闻言一怔,看向老妪,随即脸色大变。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行将就木的老妪,手里竟然多出了一根造型奇特的狭长软剑。
老妪收起软剑,朝王越踢了一脚,愤愤道:“臭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娘最见不得你被人威胁。”
王掌柜咽了咽,突然觉得脖子凉凉的。
摸了摸。
还好,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