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县府的支持，李局支持，姚远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就熊熊地燃烧了起来。文件下发到各乡镇后，大家才发现把超生罚款权限收到县里只是第一步，现在人家要算账了，算以前的账。
没有县府的支持，光靠计生局显然是做不来这种工作的。
在黄立人看来，姚远这是在全县的计生干部做对，是在和所有的乡镇政府作对。超生罚款本来就是一本糊涂账，收上来之后究竟用在了什么地方，估计没有谁能够说得清楚。
他居然要倒查过去五年的超生罚款收缴情况！
这是要捅马蜂窝啊！
劳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他在黄立人的办公室里汇报了这几天的情况后，费解地说，“我问过王恒，他不但不抓汪阿姐，还向李敬明保证说以后也不会抓。”
“他这是想干什么？今年上半年的任务指标还查一大截，他倒好，不但不抓人，也不收缴罚款，不但不收，还下了个文件要求下面乡镇的不抓人不收缴，我是搞不懂了。”
黄立人沉思着，“是有些奇怪，上半年的任务指标完成不了，棍子是要打在他身上的。”
“黄局，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说是玩火自焚都是轻的，估计他这个副局长干不久了。”劳文幸灾乐祸地说。
黄立人微微摇了摇头，敲了敲桌子，说，“现在的问题是他和钟县长是老乡，他又是武书记亲自点将调到县里来的。你想啊，没有武书记、钟县长的支持，他敢这么干吗？”
“可是，可是解释不了啊，武书记、钟县长不可能不担心上半年的计生任务指标完不成这个问题的，咱们县每年也就计生工作可以拿个先进，如果连这个先进都没了，市领导会怎么看武书记、钟县长。”劳文分析道。
执行队队长是正股级岗位，劳文虽然才三十七八岁，但已经参加工作二十年了，职务不高但很了解官场上的规矩。
黄立人同样费解，道，“是啊，武书记和钟县长支持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呢？说不通。”
劳文连忙给出自己的意见，“黄局，武书记和钟县长怎么考虑的咱们不知道，但是李局长怎样考虑的，你完全可以去探探他口风。现在连李局长都支持他，这个情况不太对劲。”
一语惊醒梦中人，黄立人忽然发现自己这位第二副局长的位置岌岌可危了，这些事情都是姚远请示了李局之后就确定下来的，甚至都没有开局党委会，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黄立人缓缓说，“劳文，执法队以前是我分管的，虽然我现在不分管了，但依然是协助李局完成局里的日常工作，这个事情你去查一查，这里面可能有其他原因。”
劳文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站起来说，“好！我现在就去查！”
“别搞得太张扬，悄悄查。”黄立人叮嘱一句，他是不想和姚远发生正面冲突的。
“黄局你放心，绝对天不知地不觉。”劳文信心满满地道。
劳文走了几分钟后，黄立人思考好了措辞后，便去找李庆。
“立人同志，坐。”李庆笑呵呵地说。
黄立人心里暗骂一句笑面虎，带着可掬的笑容坐下来，道，“李局，最近的天气是越拉越热了，马上上半年就结束了，五一劳动节没组织什么活动，你看是不是组织部分干部出去旅个游？桂林山水甲天下，听说那里不错，山好水好人好。”
闲聊式的就提出了一个算不上大事的事情来。
这个话题是黄立人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去旅游是小事，而且现在提出来也很正常，因为五一劳动节本来就没有组织其他活动，按照往年的做法，劳动节都会组织干部出去玩两天的。
所以，黄立人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事情来不会引起李庆的怀疑。
但是，这个话题只是引导出真正话题的由头，而且黄立人必须要让李庆自己主动来跟他说停止抓人停止罚款清理过去五年超生罚款这个事。
然而，黄立人是久经考验的干部，李庆同样是，而且经验更加丰富。
李庆笑着说，“这个事啊，是应该组织平时工作突出的同志旅个游放松放松了，每年都这么搞的嘛。”
“是的，我不是分管工会了嘛，所以就过来向李局你汇报一下。”黄立人顺着话题往下说。
李庆却是话锋一转，道，“应该的，不过最近县里出了这么多事，武书记、钟县长刚刚上任，很多工作千头万绪，这个时候组织大家出去旅游不太合适。”
老狐狸！
黄立人心里暗骂一句。
他说，“说得也是，不过，上半年大家都很辛苦，底下的同志们多多少少有些疲了，按照现在的计生任务指标完成来看，下半年的工作压力更大，这个时候带大家出去旅旅游打打气，县委县政府应该可以理解的，李局你说是吧？”
我偏偏不接这茬，李庆装作听不懂，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立人啊，有个事情我提前跟你通个气。”
黄立人顿时来精神来，以为李庆要说的是姚远的大动作。
没成想，李庆说，“县里要把所有直属单位正职和副职的专车拍卖掉，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请香港的拍卖公司过来，搞面向全国的拍卖会，全都卖掉。”
“卖掉？”黄立人大吃一惊，半天没办法回过神来。
李庆说，“我估计啊，钟县长要有大动作，这是在筹钱呢。我和书记沟通过，我们没意见，四十多万的豪华轿车，说实话，我每次坐都不得安心，卖了也好。”
两个一把手都同意了，下面的人能不同意吗？
计生局有钱，副局长、副书记们的专车和财政局的副职一样，全都是公爵王，比奥迪100也就便宜几万块钱。
新风县前两年买这批车的时候花了大价钱，最难买到的皇冠155实际比市场售价高出了两倍多，已经开始国产组装的奥迪100也比市场售价高出了差不多十万块钱，公爵王、桑塔纳也不例外，你没有指标啊，得先花钱买指标，而且还要找人找关系，花的钱自然就多了。
桑塔纳的售价是20万，但一般是无法以这个价格买到的，产能有限，指标就那么几个，后面没有指标要求了，就得着关系，平均每台桑塔纳花掉了30万。
新风县为了购置这批车，前前后后花出去了七八千万。
这些车型哪怕到了现在，依然是非常紧缺的。
这么看，其实加价提车这种方式早在八九十年代就开始出现了……
黄立人心里面是一万个不舍，为什么当官，不为这点特权谁愿意当官，改革开放了，好时代来了，好不容易能享受上了好轿子，这还没多长时间呢，就要被卖掉。
这绝对不会是单一事件，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到，钟广达既然会卖轿车，他一样敢砍掉现在的一些福利。
一时之间，黄立人不知该作何反应了，侧面打听姚远的大动作这事早就抛出脑后了，和切身利益相比，其他事都不算事。
李庆也不急，给黄立人续了点茶水，这个时候黄立人才冷静下来，他说，“李局，这事怕是不容易吧，光是县委县政府里就有七八十台，全都是三年前陆续买回来的新车，加上这么多直属单位，得有一百多台车。”
“武书记、钟县长的专车都拿出来拍卖了。”李庆说。
一把手二把手都这么做了，底下人能不紧跟步伐吗？书记和县长坐桑塔纳你坐奥迪100，你是觉得你比书记牛呢还是比县长牛？
尤其是他们这些直属部门的，就在县委县政府的眼皮子底下，偷巧的机会都没有。
“立人啊，新领导新气象，慢慢就习惯了，以前咱们几个局领导共用一台吉普车，不也没有影响工作嘛，都是身外之物。”李庆表现得很洒脱。
他继续说道，“回头咱们开个党委会研究一下，原则上咱们局留下两台桑塔纳，再加上那两台海狮面包车，其他的都要交到县里进行同意拍卖。当然了，以后县里会统一给我们配两台面包车的。有六台车完全足够用了。”
黄立人听出了点意思来，诧异道，“李局，这么说以后你和书记也没专车了？”
“我和书记除了到市里开会，也不怎么外出，去县里开会骑个自行车就到了，要专车干什么。”李庆笑呵呵地说。
黄立人心里骂得更狠了，当初给你配奥迪100作为专车的时候，你比谁都高兴，现在又是一副艰苦朴素的样子，糊弄谁呢？
“我服从上级的决定，又不是我黄立人一个人，大家怎么做我也怎么做。”黄立人强颜欢笑道。
“这就对了，到时候局党委会上，你第一个发言，没问题吧？”
黄立人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到底被装进麻袋里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