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首辅大人直言不讳,百官俱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唯恐文帝真有此意。
要知道这方无行虽为墨家士子,但其理念却与墨家的“兼爱非攻”背道而驰,乃是再显然不过的霸道!
身为墨家士子,却主张“强军强权”,可见此人骨子里就不崇尚仁爱,而是不折不扣的激进派!意在开拓,志在改革,崇尚君权至上,这与儒家的理念相悖,可谓水火不容!
若是让这等人进入内阁,无异于在平静的水面上砸入一颗大石,定当激起轩然大波!
其人虽然势单力孤,但未尝不会对儒家统治力产生难以预料的冲击!
文帝让非儒家门下的颜秀进入内阁,如果目的仅仅是掣肘的话,那么重用这与儒家水火不相容的方无行,恐怕就不单单是制衡了。
大齐以儒治国,虽然真正的鼎盛期就是现在,也就是文帝登基以后的这十几年间,但在前两朝,儒家在朝堂的分量亦是非同小可,不说完全霸占掌控,但也没有任何流派能撼动其地位,在朝堂上有绝对的话语权,只不过权利膨胀到能和皇权对抗的地步,却是文帝继位以后的事情。
可以说大齐对儒家理念的坚定程度是毋庸置疑的,可眼下文帝竟然貌似要让宣扬霸道的方无行进入内阁,百官岂能不惊恐万分?
难道大齐要变天了?
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看着文帝,等待着他的回答。
面对杨文昭的疑问,或者说是质问,文帝微笑道:“正是。”
满殿哗然!
言巉急道:“陛下,万万不可呀!”
文帝淡然道:“为何不可。”
言巉气极道:“一介异国士子,若初入仕,便位极人臣,只怕难以令人信服!”
文帝摇头道:“此言差矣,言卿莫非竟不知东晋丞相甘衡、南梁右相杨玄之?”
言巉顿时语塞。
东晋丞相甘衡,原本籍籍无名,在舌儒学宴崭露头角,后被东晋招揽,直接拜其为丞相,总领朝政。
时值西楚攻晋,甘衡发挥其纵横之能,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齐、梁二国,与晋合兵攻打楚国,并领三国帅印。
在其运筹帷幄的指挥下,西楚节节败退,不仅被驱逐出东晋土地,三国联军甚至长驱直入,打进西楚,攻城拔寨,不过数月间,便几乎攻占楚国近乎半数疆土,若非最后齐、梁唯恐四国鼎立失衡,突然撤兵,西楚怕是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南梁右相杨玄之,同样是无名之辈,参加舌儒学宴,阐述法家理念,方才为天下知,后被南梁看中,南梁效仿东晋,亦拜其为相。
这二人俱是以舌儒学宴为跳板,从而被列国招揽位极人臣的典范,且都为其报效之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文帝问言巉难道竟不知此二人,言外之意,无外乎是在说,方无行眼下虽乃一介异国士子,但谁能保证,同样在舌儒学宴大放异彩的他,不会是第二个甘衡,抑或杨玄之?
言巉面红耳赤,无言以对,阁老鹤松龄站出来说道:“陛下,就算这方无行有真材实料,但我大齐是以儒治国,方无行身为墨家士子,若是崇尚墨家最基本的理念兼爱非攻也就罢了,可实则他推崇的是极端残酷的霸道,这与本国国策水火不相容,陛下让他进入内阁,老臣实难理解。”
文帝皱眉道:“本国以儒治国不假,但海纳百川,从不排斥任何派别,难道就因方无行乃墨家士子,大齐朝堂,就要将其拒之门外么?”
鹤松龄一凛,急忙拱手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文帝哼了一声,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扫视百官,说道:“自朕登基以来,便推行与民休养生息之国策,时至今日,国力已空前强盛,现今正是列国争霸的开端,楚国蠢蠢欲动,而晋国和梁国看着也不太安稳,天下一旦动荡,咱们大齐也休想独善其身,尔等以为朕重用方无行是何意?是为了分你儒家的权?还是想借他打压你们儒家?大错特错!”
百官战战兢兢,即便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文帝明显是在针对儒家,可他矢口否认,谁敢质疑半句?
而首当其冲的首辅大人,此时也没了话说,面无颜色,眼睛微阖,但难保不是在静观其变。
“本国因重儒而强大,但说句众卿可能不爱听的话,儒家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将要乱世,若想齐国依旧屹立不倒,乃至君临天下,尔等为儒家门人,亦为我大齐臣子,就该为大齐考虑,怎敢再明目张胆的排斥百家士子!”
文帝声色俱厉,好似动了真火。
眼看着文帝占据上风,方无行入阁即将就要板上钉钉断难更改,言巉等几位阁老不由心急万分。
但见杨文昭微阖双眼,隐隐有鼾声响起,鹤松龄情急之下,偷偷撞了杨文昭一下,低声道:“首辅,您说句话呀!”
杨文昭一惊,竟似真的睡着了,睁开惺忪睡眼,扭头迷茫的看向鹤松龄,问道:“都说什么了?”
在朝会上打瞌睡,还如此明目张胆,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眼里还有坐在龙椅上的君父吗?
陆沉暗暗摇头,如此权臣,为君者若不将其拉下马,这皇帝不做也罢。
“墨家士子方无行要入阁了!”
鹤松龄即使极力压低声音,但满殿鸦雀无声,哪怕是坐在阶上的文帝,亦是能隐约听清。
文帝面容闪过一缕怒色,但并没有大发雷霆,很好的克制下来,沉声道:“杨阁老,你还有何话要说?”
杨文昭默然,显然还没有从迷茫中清醒过来,许久之后,才拱手说道:“老臣无话可说,全凭陛下做主。”
言巉等阁老,以及所有儒家朝臣俱是一惊。
原以为首辅大人必然有应对之策,未曾想竟是无计可施!
同意方无行入阁……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首辅,您糊涂啊!”
言巉急得脸都红了。
杨文昭恍若不闻,自顾对坐在龙椅上的文帝拱手道:“陛下说得极是,儒家治国理政,还算得心应手,但带兵打仗,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为了应对即将可能来临的乱世,就让方无行辖兵部,革军制,铸就一支无敌铁军,为我大齐护国开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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