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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故意装做酒囊饭袋

    云楼缓缓道:“小友大才,可有兴趣入仕?老朽愿向陛下保举你,入翰林院先做编撰,尔之才,若埋没于民间,着实可惜。”

    月桑学宫是儒家圣地,而儒家是北齐朝堂的主流,原本舌儒学宴就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潜规则,那就是凡在宴会上出类拔萃者,都会受到举荐,无须通过科考,就可入朝做官。

    所以无须南林先生云楼作保,以陆沉在宴会上迄今为止的表现,月桑学宫的人在宴会上不说,按理宴会之后,也一定会和陆沉接触,询问他的意愿。

    倘若他愿意,月桑学宫就会向朝廷禀告,斟酌给与何等官衔职位。

    可云楼却抢先一步表露出要保举的意愿,月桑学宫的举荐也就无足轻重了。

    这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可没法子,老人家的名望在那里摆着呢,此间月桑学宫的人,即便是掌宫奚仲,亦不敢多说一句,况且本来也不以为意。

    可以看的出来,这位南林先生,着实是爱才心切,方才说出保举之言,否则根本不会抢月桑学宫的饭碗。

    奚仲未发一言,殿下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绝大部分人都不禁羡慕已极,能得到南林先生亲口举荐,从此还不平步青云,仕途通顺?

    须知这位南林先生,虽然在北齐前两朝不受重用,但在本朝却是如同中流砥柱般的人物,就连皇帝都以学生自居,对其礼遇有加,即便他年纪老迈,不堪再处理政事,但皇帝仍旧坚定的命其领户部尚书之衔,以至于刘雍到现在还屈居侍郎,无法更进一步。

    在大齐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受谁保举,就等于归于其门下,陆沉若答应了云楼,那就是他的学生。

    南林先生的学生,在仕途上谁敢使绊子,那些政治间的争斗,谁敢殃及于他?

    这简直就是平步青云的保证啊!

    谁不羡慕?

    当然,也有。

    那些知道陆沉身份的人。

    陆沉倘若只是纯粹的布衣,无论是受云楼的保举,还是月桑学宫的举荐,以其惊世之才,只要愿意,进入北齐朝堂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根本不会有丝毫曲折。

    然而他并不是。

    他曾经贵为侯爵!

    虽因混账无能,靠着祖辈恩荫,才谋了个监管河道的差使,但身上的爵位却是实打实的。

    而且还不是普通侯爵,乃是一品武侯!

    可就是这么一位堂堂一品武侯,却只因曾和逆王勾勾搭搭,就被削职夺爵,贬为庶民,可见北齐皇帝对逆王造反,是何等耿耿于怀,就算不是同党,一品武侯,也说削就削,丝毫不留情面。

    即便是有南林先生保举,陆沉重返朝堂,又谈何容易?

    首先过不去的第一关,恐怕就是北齐皇帝。

    南林先生一看就是不识陆沉的身份,否则焉能如此草率言称要保举其入翰林院当编撰。

    刘雍许是想到了这一点,悄然离开席位,到云楼身旁,俯身在老人家耳边说了些什么。

    直到听完,云楼的表情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却说道:“原来如此,却是老朽冒失了。”

    看向陆沉,不无歉意的道:“陆小友,未曾想你竟有非同寻常之过往,老朽不知内情,恐怕保举你入仕之事,未必就能如愿以偿。不过,只要小友点头,老朽必拼尽全力,兑换方才承诺,即使结果是无用之功,小友终究不能入翰林院,日后小友但有所请,只有老朽能够办到,且合情合理,老朽无有不应。”

    这就是老人家德高望重的原因,即便已知内情,却依然不愿收回方才所言,哪怕明知,保举陆沉进入翰林院,实是难如登天之事。

    满殿之人既是羡慕,又是敬佩,这就是北齐文人的精神领袖啊。

    陆沉虽然对步入朝堂没兴趣,而且职位还是枯燥的编撰,但还是颇为感激云楼的知遇之请,被老人家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感动到了。

    正襟对老人家躬身一拜,他微笑道:“老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而今只想做一闲云野鹤,纵情山水,恣意逍遥,虽身在民间,却自得其乐,实在不想再理会朝堂纷争,好不容易从这滩浑水抽身出来,在下确切不愿再泥足深陷了。”

    众人闻言无不是一震。

    这段话可经不起推敲琢磨。

    实在不想再理会朝堂纷争,好不容易从这滩浑水中抽身出来……

    是几个意思?

    难道他早就不想做侯爷了吗?

    还是,被削职夺爵,压根就是他布下的一盘大棋!

    故意放浪形骸,嚣张跋扈,从小就惹人厌恶。

    而亲近衍王,更是只因瞧出对方有造反之心……

    真实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远离朝局那滩浑水?

    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也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了。

    为了成为一介布衣,他委实是煞费苦心!

    要知道,爵位这种东西,固然是功名利禄的体现,同样亦是无形中的枷锁,被授予便是莫大荣耀,可不是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

    在熟知定远侯之众人的印象中,定远侯从小便不务正业,乃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子,袭爵后更是有恃无恐,终日躺在温柔乡中厮磨,意志消沉,实乃名副其实的酒囊饭袋。

    可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他不务正业,是因目光长远,不愿承袭爵位,未来卷入朝堂的纷纷扰扰;但却依然袭了爵,是因老侯爷只有他一子,无奈只能更加故作堕落,乃至于成为了整个乾雍城人尽皆知的酒囊饭袋。

    后来和逆王交好,并非不懂审时度势,而是明知衍王必反,到时定可受其牵连,被削职夺爵,如愿以偿,远离朝堂,做从小便趋之若鹜却求而不得的闲云野鹤!

    一定是这样!

    否则如何解释这位定远侯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本就是一位大才,但却一直在伪装!

    如今他终于筹谋成功,成为了一介梦寐以求的布衣,自然不想再费力的带着面具,只想做回原本最真实的自己。

    所以现在所看到的陆沉,才是真正的陆沉!

    曾经那个酒囊饭袋,不过是一个冒牌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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