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刚刚亮,卫平就到了地里。
庄稼马上就要熟了,卫平掰开麦穗,打算看看里面的麦粒长得怎么样了,卫父从地的那一头过来了。
卫平两口子虽然分出去了,但这地却是挨着的。卫平干活的时候总能看见卫父的身影。
“爹,你也来了。”卫平自打分家后,再见到他爹,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倒是卫父,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嗯了一声便道:“今年的庄稼长势不错,总算老天爷赏脸。”说完看了眼卫平,“既然分了家,麦收的时候谁干谁的,省得你媳妇说三道四。”
卫平忙道:“爹,这三亩地你一个人可干不过来。”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卫父淡淡道,“今年麦收的时候,老二会回来的。”
卫平道:“二弟不是在酒楼吗,麦收的时候也是酒楼生意忙的时候。”
卫父道:“老二已经不在酒楼干了。他得了书院夫子的赏识,很快就要到书院念书去了。听说书院有一个月的田假,到时我们爷俩一起干,怎么也能干完。”
卫平道:“这束脩要很大一笔钱吧!”
幸好他们分出去了,要不然邹氏听说了那还了得。
卫父看了儿子一眼,轻描淡写道:“如果家里付得起束脩,老二早就到书院去了,哪还用得着今日。是书院的夫子免去了老二的束脩,老二这才辞了酒楼的活计。”
卫平的脸色有些僵硬:“这束脩还能免啊?”
卫父哼了一声道:“天下间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以后老二有了出息,我看你这个哥哥有没有脸去求他,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卫平在听说了卫宴去书院的事后,确实有些后悔了。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从小就比旁人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原来是家里没钱供不起他读书,如今他进了书院,日后肯定是能中秀才的。
卫平越想越后悔,都怪邹氏沉不住气,连这么几天都等不得。若是知道卫宴能进书院,他是死都不肯分家的。
日头还不到中午,邹氏就见卫平从地里回来了。
“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邹氏还没做午饭,正在老宅的院子里补衣裳。
卫平一肚子闷气没地方撒,没好气道:“我愿意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
“你吃火药了,这么大脾气?”邹氏没当回事,继续缝补手里的衣裳。
卫平道:“我去哪里吃火药,我连后悔药都买不着。”
邹氏纳闷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卫平道:“今天爹跟我说,老二去书院读书了。”
“这个我听弟妹说了,幸好我们分出去了,不然还得累死累活给你兄弟挣束脩。”邹氏不在意道。
卫平道:“你知道什么,老二去书院是免了束脩的。”
“你说什么?”邹氏一不小心,拇指被针扎了一下,但她顾不上冒出来的血珠,不相信地问道:“书院还能免束脩吗?”
“怎么不能?”卫平闷闷道。
“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像是真的呢!”邹氏皱眉道。
“天底下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卫平用卫父的话顶了邹氏一句,“快去做饭吧,我饿了。”
邹氏嘟囔着做饭的时候,沈秀正在里长家。
翠妮想要在衣裳上绣几枝红梅花,至于花样,就像沈秀给她大嫂绣的那样就行。
她不懂配色,也不懂构图,只觉得大嫂衣裳上的红梅花特别好看。
沈秀按着她的建议,只花了半天时间就给她在衣裳上绣好了红梅花。这些红梅花绣得比先前的更为精致,梅花栩栩如生,枝干遒劲有力。
翠妮摸着这绣花,爱不释手:“这红梅花可真漂亮。”
沈秀笑了笑道:“还有更漂亮的呢!我打算在第二件衣裳上绣一丛蕙兰,再配上桂花,保佑你过门以后生个贵子。”
里长娘子给的工钱虽少,可翠妮嫁的却是衙役的儿子。衙役在城里虽不算中等人家,可接触的人多。沈秀打算好好给翠妮做这三件衣裳,说不定这三件衣裳还能给她招揽几个客人。
眼看就要到晌午了,里长娘子有心要留沈秀在家里吃饭的,不过被她婉拒了。
“大娘,我先回去了,等我下午再来。”
连着几天,沈秀天天到里长家给翠妮绣衣裳,中午还抽空绣帕子。
等她给翠妮绣好那三件衣裳,那方绣着玉兰海棠的帕子也差不多绣好了。
里长娘子数出两百六十个铜钱,然后推到沈秀面前,“你数数看。”
沈秀却是数都没数,就拢到了荷包里,笑着说道:“大娘的为人我还不相信吗,肯定不会少给我。”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里长娘子笑道,“有空你多来家里坐坐,翠妮马上就要出阁了,以后你们再想见面就难了。”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里长娘子也差不多了解了沈秀的为人,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仅绣活了的,还会说话,翠妮要是能有她一半能干就好了。
沈秀道:“只要大娘不嫌我烦,有空我一定多来。”
她从里长家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去了县城。
绣庄的刘掌柜说话还是那么和气,“小娘子来了,这次是来买东西还是卖绣品?”
沈秀取出那方绣好的帕子,“请掌柜的过目。”
帕子不大,有两个成人男子的手掌大小,周边用特殊的针法细细缝了一圈,既结实又好看。
再看中间的玉兰海棠图案,配色雅致,构图得当,浅黄色的玉兰花中穿插着几朵粉色的海棠花,丰富而又灵动。
但更让刘掌柜惊奇的是这帕子的绣工,以他的眼力只能看出这帕子用了至少三种针法,最后绣出来的玉兰和海棠针脚细密均匀,几乎和他们绣庄最好的绣娘不相上下。
“小娘子这绣技还真是不错。”刘掌柜含着笑道:“以后小娘子有绣品只管送到我们这里来。”
沈秀试探地问道:“那这帕子?”
刘掌柜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两银子如何?”
沈秀觉得这价格有点低,便拿起帕子道:“掌柜的您看,这帕子是用的上好的缎子,光这缎子就得值两百文钱吧!”
刘掌柜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这帕子,点点头:“还真是上好的缎子。那就一两二钱银子。再多我可就做不了主了。”
沈秀只好道:“那好吧,一两二钱就一两二钱。”
刘掌柜从柜子里取出银子,一边称重一边道:“小娘子有时间,不妨再多绣些这样的帕子,我都按着今天的价格给你。”
沈秀应了一声,还没说话,外面又来了一个客人。
这客人做客商打扮,一脸的风尘仆仆,先对着刘掌柜拱拱手便问道:“我有件要紧的荷包坏了,不知道贵店能不能帮我修补一下?”
刘掌柜道:“那要看客官您要补的东西是什么了?”
客商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个荷包,只见这荷包巴掌大小,深蓝色的缎地上绣着福字和祥云图案,针脚看上去整齐又均匀。
只是这荷包已经有些年岁,边缘部分有些破损,下面的祥云图案更是已经开线。
刘掌柜看了一眼就为难道:“这荷包太旧了,估计修补不了。而且这上面的针法也不是普通的针法。”
客商闻言就有些失望,摸着荷包道:“这荷包是我那过世的发妻亲手绣的,据说用的是她家传的针法。我问了很多家绣庄,几乎没有绣娘认出这是什么针法。”
“这位大哥,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作为一个喜欢并擅长刺绣的人,沈秀一听到家传的针法就忍不住开口了。
客商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刘掌柜在旁道:“这位小娘子粗通绣技,客官不妨让她看一下。”
客商看了看刘掌柜,又看了看沈秀,最后还是把荷包递了过来,“那你小心一些,别弄坏了。”
沈秀便动作很轻地将这荷包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果然如这客商所说,这针法确实有别于她见过的任何一种针法。
“怎么样?”客商看她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秀沉吟道:“这荷包太旧了,就像刘掌柜说的,已经很难修补了。”
客商还没露出失落的表情,沈秀就又道:“不过这荷包虽然不能再修补了,但我能比着它做个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客商问道:“你真能做得出来?”
沈秀点点头:“只要你把这荷包交给我,两天以后我保准能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还你。”
这荷包用的针法有点接近于虚实针,但又比虚实针复杂得多,沈秀完全被这针法勾起了兴趣,如果能弄明白这荷包所用的针法,那她就能多学会一种针法。
客商却是在犹豫,“你不会要把这旧荷包拆了吧!”
沈秀道:“不把这旧荷包拆了,我就做不出来新的。不过我可以原封不动地缝好它。”
客商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这荷包交给了她,“如果你能做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那我就付你五两银子。不过你千万记得,不要把这旧荷包弄坏。否则我一分银子也不会给你。”
“我知道了。”沈秀伸手刚要接过这荷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慢着,这荷包不能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