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在屋子里躺了一天,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低声道:“娘,你喊我做什么?”
“你还有脸问?”杨氏目中喷火,“大丫好好的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卖她?”
邹氏低头道:“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娘家给我捎信,说是我娘病倒在床,需要二两银子买药。我想来想去,家里肯定是没有这笔闲钱的,所以就打算把大丫卖了。”
大丫在旁瑟瑟发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亲娘要把她卖了。
她哆嗦着身体,正难过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揽住了自己,一看却是二婶。
“二婶,我不想被卖。”
沈秀轻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把你卖给谭婆子的。”
杨氏眼见孙女这个样子,心疼的同时也越来越生气,“你别扯你娘的谎,你娘病了,自有你兄弟掏钱,没有叫你这个出嫁的女儿垫钱的道理。我看你是无事找事。”
“娘要是不信,我也无法。反正我娘是病了,我就要这二两银子给她看病。”邹氏铁了心地胡搅蛮缠,“大丫,你给我过来!”
杨氏怒喝道:“老大,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胡闹?”
卫平畏畏缩缩地走过来,“媳妇,算了。”
“什么算了?”邹氏不敢对婆婆高声说话,对着卫平就没这个顾忌了,高声道:“我卖自家闺女怎么了,碍着谁了,谁让这个家里没有我们大房的立足之地,连二两银子我们都不配有。”
卫父本来自邹氏出来以后都没开口说话,如今听见邹氏这么说,忽然开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家是委屈你了?”
邹氏知道自家公公看着不言不语,其实也是个利害人,气焰低了一些,“我没委屈,我就是想不明白娘为什么老向着二弟。别家兄弟娶了亲都分出去另过,而我们到现在却还得供老二读书。”
“看来你卖女儿是假,想分家是真。”卫父看了这么半天,也看明白了,他沉着脸看向谭婆子,“你先回去吧!”
谭婆子无端卷进了这场家庭纷争,知道自己是被邹氏当猴耍了,忍不住白了邹氏一眼,才离开了卫家。
谭婆子这一走,杨氏正要说话,卫父已制止了她,“老婆子,你让我说。”
他是一家之主,杨氏便听他的住了口。
“老大,你什么意思?”卫父转向儿子,慢慢问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卫平还是畏畏缩缩的那个样子,“我是不想分的,可她……”
一句话还没说完,卫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本来是想等家里好过一些,再说分家这事的。既然你们现在这么想分家,那就分吧!”
杨氏忍不住道:“老头子,这家不能分。”
“你别护着他们了,他们哪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卫父叹气道,“明日我就请几个长辈和里长过来,把这家分了。”说完就走了。
卫平许是觉得过意不去,也跟了上去。
邹氏以为卫父口中的他们是指老二两口子,还给了沈秀一个不屑的眼神。
沈秀当即道:“娘,这家可以分,但大丫不能再跟着大嫂了。”
邹氏马上就炸了:“凭什么我的闺女不能跟着我过。”
“就凭你刚才想要卖掉大丫。”沈秀一字一句道,“日后你分了出去,要是再起这个念头怎么办。娘,我们得防着大嫂。”
杨氏看着邹氏道:“老二家的这话没错,既然你们想分家,那就把大丫留下来。”
“不行。”邹氏还指着大丫干活呢,哪会把她留下来,“没了大丫,谁给我看孩子。”
杨氏冷笑道:“你不行也得行,要不然这家别分了。”
邹氏一噎,但很快道:“大丫跟着你们也不是不可以,我听谭婆子说,大丫这样的女孩至少能卖二两银子。只要你们给我出二两银子,我就让大丫跟着你们。”
杨氏还在犹豫当中,沈秀已咬牙道:“好,这笔银子我出。”
“老二家的。”杨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二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沈秀道:“娘放心,我既然说出口,就有办法弄到这笔银子。”
邹氏道:“那你什么时候给银子?”竟真是一副卖女儿的架势。
沈秀道:“你怎么也要容我几天,二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
这倒是,邹氏也不怕沈秀跑掉,便哼了声走了。
第二天沈秀去里长家学做染料时,翠妮便偷偷问道:“我听说你大嫂闹着要分家。”
沈秀淡淡笑道:“今天一大早把你爹请去就是为了这事。我来的时候,已经分完了。”
这家分的很简单。家里一共只有五亩地,几间房子。在里长和几个长辈主持下,卫平分到了两亩地和村西头的一个老宅。
分完家以后,邹氏和卫平就带着栓子去了老宅那边,大丫则留了下来。
邹氏一走,家里立时清静很多。沈秀觉得分家也不算是坏事,起码以后再也不用听邹氏的酸言酸语了。
里长娘子把做染料的茜草拿过来,“你嫂子是只顾着眼下,等将来卫宴有了出息,只怕有她后悔的时候。”
沈秀笑了笑没说话,后面便光顾着看里长娘子怎么熬煮染料了。
里长娘子也没藏私,她染料的手艺是祖祖代代传下来的,普通的茜草经过她的手既能染出鲜艳的大红色,也能染出浅红色和橙色。
比如想要染出鲜艳的红色,需要用白醋煮开,然后再发酵三五天。
而其他染料的制作也都需要几天时间,不是一天就能制成的。
沈秀临走时,里长娘子送了她一些半成品,让她三天后再来,那时再教她怎么染绣线。
杨氏看着沈秀拿回来的染料倒是没说什么,老大两口子一走,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也没工夫理会沈秀做什么了。
沈秀知道杨氏心情低落,等吃过午饭,便把大丫叫过来道,“我要去一趟山里,奶奶要是问起,你就告诉她。要是她没问,就算了。”
大丫懂事的点点头:“二婶,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秀道:“天黑前肯定是能回来的。”
有了上一次进山的经验,沈秀熟门熟路就到了青宁山的内围。
她本来就有进山的打算,毕竟光靠绣荷包和手帕,想要攒到买布料和给邹氏的银子,怎么也要到半个月以后了。
可进山的话,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些珍贵的药材,那就一下子解决了银子的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没有多久,卫宴就回来了。
杨氏看见儿子回来,本来是很高兴的,可转念想到儿子不会突然回来,难道是分家的事传到了他的耳边。
“老二,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卫宴正在洗脸,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娘,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原来儿子还不知道,杨氏有些后悔,可是说都说了,这事也不能一直瞒着儿子,便把擦脸的棉巾递给儿子,“今天你大哥和大嫂搬出去住了。”
杨氏没说分家二字,可是搬出去就等同于分家了。
卫宴抿唇道:“是大嫂提出来的吗?”
杨氏嗯了一声,“要是没有你大嫂,依着你大哥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分家的。”
老大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儿子,杨氏自然是要替大儿子说两句好话的。
卫宴没说话,慢慢擦完了脸,“娘,这次我回来,其实是有事要跟你和爹商量的。”
“什么事?”杨氏听卫宴说有事商议,立马就让大丫去地里把卫父叫回来。
卫宴道:“娘,别麻烦大丫了。等爹回来再说吧!”
杨氏却有些等不及:“到底是什么事啊?”
卫宴含笑道:“是好事。文华书院的李夫子看中了我写的一篇文章,打算引荐我到书院读书。”
“这可是好事啊!”杨氏原来因为分家而有些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我得告诉你爹去。”
“娘,你听我把话说完。”卫宴从容不迫地继续道,“李夫子知道我的家境,打算跟山长提一提,免去我的束脩。”
杨氏果然大喜过望,“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一次把话说完,非得一句句说。”
明明是他娘性子太急,没等自己说完就说要叫卫父回来。
但卫宴只微微一笑:“娘你在家歇着吧,我去叫爹回来。我好长时间没见爹了,正好跟他好好聊聊。”
卫宴走后,杨氏有些坐不住,便带上大丫到村里的屠户那去买肉。
傍晚,卫父和卫宴一起回来,便闻到了一股红烧肉的香味。
卫父一高兴,便让杨氏取出原来剩下的半坛酒,他要好好喝几杯。
那坛酒还是冲喜的时候买回来的,杨氏取酒的时候这才想到沈秀,之前光顾着高兴,忘了老二家的了。
“这老二家的怎么还不回来?”杨氏嘟囔着倒了一壶酒。
“奶奶,二婶去山里了。”大丫还记着沈秀的话,听杨氏提起二婶,便说出了这句话。
杨氏抬头看看天色,“她去山里做什么,这天都快黑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等卫父喝完一壶酒,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卫宴也觉出不对来,“娘,沈秀去哪了?”怎么到现在都不回家。
杨氏道:“听大丫说,是去山里了。”说完又有点忐忑不安,“这么晚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卫宴道:“娘,你和大丫在家里等着。我和爹去山里看看,如果我们半个时辰没有回来,你就叫上村里人去找我们。”
杨氏连连点头,“好,娘知道了,你们上山的时候也千万小心。”
卫宴和卫父一人准备了一只火把,正要摸黑去山上找沈秀,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