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阁深处,萧奕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他迷迷糊糊的揉着依然有几分睁不开的眼皮,下意识的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看着天边大片的火烧云,这时候一声冷哼从另一侧传来,是明溪冷着脸毫不客气的骂道:「找你来是要问你一些正事,你倒好,三句话没说完就睡死过去,丹真宫说过你的身体才开始好转,五年之内都要少喝酒,你昨晚上到底被灌了多少,这么大个人一点分寸都没有?」
「大过年的你能不能少唠叨两句,什么事非要昨晚说?」萧奕白皱着眉接话,大概是真的宿醉未醒,现在的他只感觉脑子像浆糊一般搅在一起,扶着椅子直接瘫软的靠了上去,又闭上眼睛反复轻揉。
「不仅喝酒,还和他们动武,难得见你兴致这么好嘛,不过你那放水也放的太明显了,她武功又不差,倒是你扫兴了。」明溪阴阳怪气的又补了一句,萧奕白懒得和他嘴贫,翻了个白眼反问,「昨天的年宴你怎么没过去?我听说皇后娘娘特意和秦楼一起排编了歌舞表演,虽是易容化了妆,但她应该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吧,她从阳川孤身嫁过来,又身居高位没什么朋友,你该多陪陪她才是。」
「天上打成那样,你觉得我还有心情去参加年宴?」明溪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想起昨天从清晨开始就一直的持续不停的轻微镇动,目光里带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担忧,「到底怎么回事?」
萧奕白淡漠的望向他,只是笑了笑摆手安慰:「若是从风里飘来的气息推断,应该是帝仲和破军吧,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好端端会在飞垣上空打起来,但是有帝仲亲自拦着,如果他都拦不住,其他人过去也是送死。」
「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动手,他们偏偏要在飞垣上空打架?」明溪不置可否的摇头,攥紧了手里的茶杯,仿佛自己的心也被什么紧紧扼住,担忧之余眼里难免带上了一丝狠辣,「好不容易解决了碎裂之灾,我不希望再招惹什么麻烦的家伙,那是他们上天界自己的恩怨。」
萧奕白听他的话,面色稍稍闪过一抹不悦,又很快恢复平静,找着借口回答:「之前他们去祈圣天坑杀了破军的宿主修罗鬼神,想来是因为这件事起了冲突才会突然打起来,帝仲的心结在飞垣嘛,破军此举大有威胁之意,所以会在飞垣上空动起手也没什么奇怪的。」
「心结?」明溪的脸上却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回忆着那天萧奕白在星垂之野拦截帝仲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由更紧更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手指骨节的喀喀作响声,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一句喃喃的提醒,「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坚持去做一件能把所爱的女人害死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对他太过信任了?」
「我们信不信他并不重要。」萧奕白面色阴沉,手指敲击着桌面显得有几分烦躁,「千夜对他已经有所警惕,关键还是在云潇,这姑娘对他……」
他稍稍一顿,还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云潇对他的感情是天生的,外人插不了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
「你弟弟也算外人吗?」明溪只是挑唇一笑,果然看见萧奕白头疼的摆摆手,问道,「他是不是外人我不知道,但我俩肯定是外人,对了,昨晚上找我什么事?」
明溪识趣的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一脸平静地开口:「就是问问你天上怎么回事,既然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要睡觉就继续吧。」
萧奕白二话不说起身回家,没走到门口就被外面排起的长队吓了一跳,反复再三看了几遍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走错门,他一脸狐疑的走到后院,看见院子里摆着几张桌椅,云潇在一旁招呼着身着队服的战士,而萧千夜正在用自身神力幻化成金色的光线直接钻入战士的身体,他们的皮肤浮现出血斑,然后开始诡异的蠕动,最后被金光缠绕直接碾碎消灭,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
那些光线是由上天界战神之力汇聚,每一根都极为强悍。
也不知道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奕白迷惑不解的走上前,没等他开口询问,云潇眼疾手快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强行拖进了房间,她一边将时鹰给的试药记录转交给他,一边耐心的解释起一切的缘由,萧奕白眉头紧蹙,不可置信的脱口:「还有这种事?两军合并好几年了,每年各部都要安排体检,从来没发现过血蛊虫!」
云潇也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后怕的道:「因为这是幼年的血蛊虫,没有药引激发活性就会一直蛰伏在身体里,但是如果受伤流血,血蛊虫受到刺激就会成长,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真是危险,果然明溪会说要杀他必须一刀毙命,得亏当年千夜直接杀了高成川,要不然再等他缓过气就不好对付了。」萧奕白翻着试药记录感叹,忽然目光微微一沉,盯着上面某个眼熟的名字看了又看,然后立刻转身从书架中取出从长白山带回来的药单示意云潇过来一起看,这份药单看着有些年份了,泛黄的纸张上沾满了中草药特殊的气味,萧奕白指着一处低道,「看这个,这东西是三百年前解朝秀给十绝谷的,目的是教他们如何栽培那颗人参原株,其中很重要的一副药引就是「抚仙引露」,这两份单子有三百年的时间差,竟然能用到同一种东西?」
「抚仙引露?听着不像是药物的名字呢。」云潇奇怪的托腮沉思,萧奕白点点头,目光严肃,「多半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名称罢了,这个解朝秀到底什么来头,他不仅能活这么久,还能自由往来各处流岛弄到一些罕见的东西?」
云潇认真想了想,回道:「流岛上普通人的生命确实会比下界长一些,但是能像飞垣当年那样接近千岁的地方还是很少很少的,飞垣其实是很特殊的流岛,因为日月双神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他们的孩子甚至成为了后来的皇室,所以整座大陆受到日神的生命力和月神的守护力双重影响,才会让寿命变长,除此之外,通常只有一部分特殊的种族,或者是同样灵力非常丰富的流岛才能做到。」
「特殊的种族……」萧奕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云潇则继续说道,「能自由往返流岛的人就更少了,御兽、法术和机械,大概就只有这三种方法可以去到其它的流岛,但是距离都不会太远。」
她的话音刚落,萧奕白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异口同声的猜测:「难道他是无根之人?」
萧奕白当机立断将两份药单收好,叮嘱:「当时我带着药单去无言谷找过烈王,看她神色似乎对此并不知情,那天苏木不在,眼下他正好来了飞垣,我去找他问问情况。」
他匆匆离开天征府的时候,萧千夜用余光扫了过来,又和后面走出门的云潇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直到天色彻底转黑两人才动身前去秦楼,恰逢过年,现在的秦楼连包厢都住满了客人,还是楼主腾出了自己的房间给他们商量事情,苏木早就将两份药单认真看了好几遍,见他们来了开门见山的解释:「抚仙引露是一种蜉蝣的提取物,世人常言蜉蝣朝生暮死,以此形容生命短暂令人唏嘘,但这种蜉蝣则恰恰相反,它们表面朝生暮死,实际则是以假死获得新生,从而达到一种近乎永生的状态,无根之人正是因为从它们身上提取了抚仙引露,这才获得了远超常人的生命。」
萧千夜的眼瞳此刻就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森冷的光芒,追问:「这种蜉蝣是从哪里来的?」
「从我的故乡,抚仙故里。」苏木的心里也有些疑惑,「实不相瞒,我族无父无母,是抚仙故里一种巨木所生,此树无根无枝无花无叶,漂浮在一片白水之上,如果被海潮卷上岸搁浅,就会从巨木中心诞出生命,所以我族才被称为「无根之人」,那种蜉蝣就是生活在白水之中
,抚仙故里只有巨木、白水和蜉蝣,我族十岁之前可以完全依赖它们为食,过了十岁就会突然无法饱腹,为了生存被迫离开,说来奇怪,周游流岛的天赋是天生的,我们离开之后无法返回,只能随遇而安,直到遇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才会留下来落地生根。」
「好神奇呀。」云潇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拖着下腮想了好久,嘀咕,「我的记忆里没有抚仙故里这个地方呢,说明前两代的皇鸟都没有去过你的故乡。」
苏木的神情是颇为凝重的,仿佛笼罩上一层寒雾,眼神倏冷:「无根之人的生命确实比普通人要长一些,如果不遭遇大灾大病,通常是可以活千年左右的,如果解朝秀真的是我的同族,那么三百年前他去过长白山十绝谷,如今又出现在飞垣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这种抚仙引露,它必须在蜉蝣活着的时候才能提取,最多也只能保存三年不坏,但蜉蝣只能在白水生存,离开之后很快就会彻底死亡,他是怎么把这种东西带出来的?」
他都不清楚,其他人就更是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好一会苏木才尝试性转向萧奕白,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听说开国皇后也是无根之人,要不你们查一查皇室的记载,或许能有发现?」
没等萧奕白回答手心就微微刺痛,是分魂大法的特殊联络,他眉间一敛,罕见听到帝王的声音直言不讳的在众人耳边铿锵有力的开口:「我自幼熟读皇室典籍,无任何书籍有过记载,千夜,阳川的地宫……你可能再次进入?。」
这话一出口,连萧奕白都呆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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