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密林里传来各种奇怪的声响,沉湘不由紧张起来,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拉上了天空,然后像一片浮萍随风飞行,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这处陌生的地方,后知后觉的女子直到现在才感到后背发凉,小声询问:“这是哪里啊?洞天福地……洞天福地真的回不去了吗?”
帝仲叹了口气,摇头:“我说了修罗骨的最终目标就是吞噬流岛,给予表面的力量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沉湘还是难以置信的绞着手,抱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一座流岛直接消失,难道不会引起上天界的注意吗?上天界是流岛的统治者啊,魔物、魔物怎么敢公然作孽?”
帝仲的眼眸平静如水,语调更是掀不起任何波澜:“流岛成千上万宛如繁星数不胜数,每天都有碎裂坠天的流岛消失在天空,每天又有新的流岛在各处诞生,上天界根本不会在乎。”
没等沉湘再说什么,帝仲的掌心再一次闪现出点苍穹之术,又道:“此地距离洞天福地有两万多里,过了密林前方就有城镇,还算是安宁的小流岛,以后你就留在这里生活吧。”
“两万里?”沉湘惊呼一声,见他已经起身沿着泥泞的小路往前走,生怕他丢下自己,立刻寸步不离的跟了上去。
帝仲走在前面用古尘劈开道路上横竖交错的树枝,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的尽头处终于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是一座小城镇,依稀还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行人,他松了口气,转身叮嘱:“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你要走啊?”沉湘心中一阵难过,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腕,然而又再一次穿过了虚无的身体,她暗自咬了一下唇,小声说道,“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我们也才认识,反正洞天福地只是把你当成工具,不如换个地方,你可以去认识新的朋友过新的生活。”帝仲无声的笑着,沉湘反复的想抓住他,委屈巴巴的说道,“我从小就在祭司殿长大,他们都说祭司殿的弟子是神明的使徒,所以不允许我们私下和外界任何人有联系,我、我一个朋友也没有,这次救你也是因为正好在无人居住的雪原,要不然违规被发现我还要挨罚的,现在洞天福地岛没了,你不要这么快丢下我,至少……至少缓几天嘛。”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帝仲无奈的皱起眉头,手指轻轻敲着古尘的刀柄,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修罗骨一事不能耽搁,你不能跟着我。”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动作——沉湘小跳到他的面前,双手合十对他嬉皮笑脸的咧了一下嘴,哀求:“求你了!”
他呆在原地,感到心中的某个角落光速柔软下去,在反应过来之前就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又在反应过来之后烦躁的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
沉湘如愿以偿的跟着他,没等她悄悄开心一会,帝仲停下脚步认真说道:“不过我现在真的有很重要也很危险的事情要去处理,你不能跟着我,只能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但是我保证会回来接你。”
沉湘的眼眸微微一沉,还是听话的点头:“嗯,只要你别丢下我就好……你要去哪里啊,我虽然天资一般,但是也在祭司殿修行了二十年,说不定能帮上你呢!”
“你帮不了我,老老实实等着就行了。”帝仲笑了笑,沉湘不甘示弱的凑到他身边,一双眼睛如星光般明亮,“你不说怎么知道帮不了呢?既然有缘被我救了,也许是命中注定要我来帮你呢?”
“我本来就不需要你救。”帝仲纠正她的说辞,想起一些过往,忽然有些不快,脸色阴霾的补充,“不要多管闲事。”
沉湘倒是毫不气馁的紧跟不舍,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起来:“怎么能算多管闲事呢,你不是说要开始新的生活认识新的朋友嘛,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当然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帝仲豁然止步,沉湘一时反应不上直接从他虚无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立马脸色通红呼吸急促,支支吾吾的闭了嘴,他站在那里,明明整个人泛着温暖的白光,却让沉湘莫名感觉到几分刺骨的阴冷,像是在和她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曾经有一个人擅作主张的把我当成朋友,为了救我,她从身体里掰断了一根骨头,就那么满身血淋淋,又一脸欣喜的跑来找我,可是看见她的那一刻……我非常的开心。”
沉湘不敢接话,能感觉到这一刻眼前人爆发出来的是和“开心”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情绪,并在下一秒就陷入了某种说不清的哀伤里:“我一直觉得她是属于我的,可事实上,我一天也没有真的得到过她,甚至那些和她一起生活一起成长的回忆,都是虚假的、是属于别人的。”
“她?”沉湘低低念叨,忽然感觉有些奇怪的失落,帝仲顿了片刻,看着神裂之术凝聚的身体,无声笑起平定了语气:“很久以前,我的另一个朋友也是擅作主张的跑来救我,结果被我失手重创命悬一线,为了不让他死去,我把自己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沉湘的瞳孔倏然放大,见他微笑着转过身,一字一顿严厉的警告:“所以——不要多管闲事,我不希望同样的事情第三次发生。”
他没有继续往城镇方向走,而是转身回到了刚才的密林里,放下了刚才所有的情绪起伏继续依赖手心的点苍穹之术持续观察着附近所有流岛的状态——他本人并没有去过祈圣天坑,只是在这次调查修罗鬼神的时候发现同修沉轩曾经去过一个极为特殊的流岛,根据沉轩的描述,此流岛位于六界边缘时隐时现,神力浩瀚以至于点苍穹之术无法覆盖,岛中心有一巨型天坑,周围密布着如森林一般的巨大白骨,他在高空俯视全境,发现白骨呈现出骷髅的图腾,内部阴森恐怖充满了诱惑,但外部星光闪烁又极为平和,他落地细查,发觉此地荒无人烟,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之后沉轩就离开了那里,上天界对这种无人居住的流岛本就不怎么在意,此事也就慢慢被他遗忘,直到种种迹象表明那里极有可能就是修罗鬼神的起源地,他不远万里亲自过来,试图再次进入调查真相,然而当他千里迢迢来到附近果然还是遇到了预料之中的麻烦,一连好几天他根本找不到那座流岛的蛛丝马迹,甚至还被从云潇身上突如其来的法术印记影响到意识涣散,阴差阳错的被洞天福地岛的沉湘救下,又莫名其妙的来到了现在这处静谧的树林。
帝仲暗自沉思,如果是类似终焉之境那样特殊的流岛,那或许真的需要一点机缘巧合才能进入,可若非有云潇,他们数万年都没能再回到终焉之境,他哪里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所谓的“缘分”上?
一时心中闪过无数复杂的念头,帝仲不耐烦的甩手散去点苍穹之术,心烦意乱的扭头看着身边半晌没有出声的女子,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鬼使神差的问道:“说起来你是祭司殿出身,洞天福地岛距离修罗鬼神的诞生地‘祈圣天坑’非常的近,你可有听过相关的传说?”
沉湘一脸迷茫的沉思了许久,摇头回答:“洞天福地虽然是一座有固定航线的流岛,但在航行的途中不会和其它流岛相遇,所以和外界根本没有交流,修罗鬼神……我没有听过。”
这样的回答本在意料之中,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沉湘戳了戳他继续说道:“不过洞天福地每隔一百三十五年会迎来一次‘神照’,那是我们最熟知的传说了,你要不要听?”
帝仲懒得看她,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听其它虚无缥缈的传说,没等他开口拒绝,沉湘已经深吸一口气认真说了下去:“洞天福地的航线上没有流岛,但是大祭司却非常肯定它的航线是固定的,那是因为每隔一百三十五年,流岛就会进入一片特殊的空间,据说那里的光线很神奇,无日无夜,灵力漂浮在空气里,折射着类似星光的色泽,所以得名‘神照之日’,那是我们唯一的参照物,只要进入那一天,说明流岛又漂浮了一周,回到了原点。”
帝仲眼眸豁然雪亮,追问:“然后呢?”
见他来了兴致,沉湘也露出更加虔诚的表情,甚至双手合十对着夜幕闭目祷告了什么,接道:“在祭司殿的传说里,那片空间原本是非常浑浊危险的,后来有一条远古白龙游历至此,是它击败了空间深处的魔物,散去了浓郁的戾气,这才让周围灵力变得清澈起来,不过传说很模糊,既没有说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魔物,也不知道白龙又去了哪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洞天福地每隔一百三十五年会进入那里,那一天岛上所有的法阵、法器都会失效,就连特意派出去外出的祭司殿弟子也无法和本岛进行任何的法术沟通,真的会变得与世隔绝!”
“龙?”帝仲陡然心惊,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古尘,一些被他忽视的细节点点浮上心头——除去奚辉赠与的几根修罗骨,剩下大多数的修罗骨都是长老院利用龙橼以禁术召唤,因为那孩子曾被古尘打伤蛟尾,致使身上沾染了真龙之息,难道真的有关系,修罗鬼神……曾经和白龙一战?
“龙,你可有印象?”他低声追问,古尘似在沉思,过于遥远的记忆让刀中龙神也陷入迷惘,一时没有回应。
“龙?对呀,据说是一条通体雪色的白龙,能绽放出皓月一般的光泽呢!”沉湘还以为帝仲是在和她说话,满眼憧憬,“可惜谁也没有去过空间深处,不过肯定没有魔物的,因为祭司殿的记载里说过,那片星光很温柔。”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帝仲不置可否的打破了沉湘的幻想,“那是修罗鬼神的起源地,六界的边缘。”
沉湘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可是修罗鬼神已经被龙神打跑了。”
帝仲略一思忖,忽然起身一把扣住她的肩膀,不等她反应过来,光化之术悄然掠过天空,再定睛她已经身处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前,帝仲丢下她大步上前,古尘的刀尖划破平静的湖面,一条隐秘的弃乡道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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