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山市巨鳌正悠闲的在镜泊湖打着盹,它口鼻呼出特殊气息让周围的镜妖亢奋的飞舞,整个湖水混合着来自禁地的瘴气显得迷离神秘,而它背上的黑市则鸦雀无声,惊惶未定的商户们紧闭门窗,自从那天巨鳌失控偏离航线之后,主人罕见的亲自出面安抚,这才让暴露在漓水附近的巨鳌悄无声息的躲入了空寂圣地,随后他们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文舜什么也没有解释独自回到了中心蜃楼里,而他们就只能听天由命,看着再也没有亮起来过的天色绝望祈祷。
新的商会令颁布后,已经在这座孤岛蒸蒸日上做了四年生意的商户们大为震惊,要知道镜阁允许他们留在飞垣的条件很苛刻,而镜阁主公孙晏更是一个黑白通吃的人,加上海军、军阁对其盯防的紧,一贯无法无天的黑市在他的严厉管理下,不得不收敛了爪牙将相当一部分上不了台面的灰色交易终止,这让他们到手的利润大大缩水,好在飞垣是个百废俱兴到处都充满了商机的宝地,虽说钱赚的不如以前多,至少生活安稳了不少,这么一折算,很多人反而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可谁能想到镜阁会忽然翻脸,不仅要求他们一个月内结清所有余款,还想将巨鳌驱逐出去?!
巨鳌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人为的驱赶会让慵懒的巨鳌变得凶悍无比,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是鳌背上的黑市,就算是才恢复生机的飞垣都要遭遇难以想象的袭击,商户们借着关系到处打听消息,希望能从这次突发的驱赶中得到蛛丝马迹,然而镜阁的态度却极为强硬,甚至搬出了这片土地最高权力的“三阁会议”作为理由,商会令毫无商量余地的颁布了。
他们在巨鳌的背上,因为法术的遮掩,这一晃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现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最主要的是文老板的态度,他什么也没说,好似消失了一般。
相比商户们的惶惶不安,此刻的文舜正在蜃楼的顶层将新沏的茶水递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影守赤璋在一旁倒腾着几只鱼雷,用一根极细的针管小心翼翼的将特制的火药从鱼口灌入,他头也不抬认真控制着每一种材料的分量,反倒是吸引了客人的目光好奇的扫过来,抿着茶微笑:“我见过别云间玄璜部的统领,他受雇于另一家山海集,也喜欢倒弄这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你手中那种鱼雷,看着像个精致的吊坠,爆炸的威力能甚至能毁掉一只巨鳌,这么危险的东西可要小心点才好,别伤不了敌人,反倒炸了自己的老巢。”
显然是对这个客人的身份心知肚明,赤璋漫不经心的抬眼和他四目相对,也是一副淡然的态度回道:“我也见过其它的辛摩,据说是你们族内百年不遇的天才,他都不愿意掺和飞垣的事情,公子还是量力而行才好。”
“你说重岚吗?”客人眯着眼睛,果然是飞速的闪过一丝不快,这般挑衅的话让他握着茶杯的手不自禁的加重了力道,冷哼,“天才又如何,他带着一群不中用的混血种,这几年怕是连生意都接不到了吧。”
赤璋挑了挑眉头,不客气的回答:“人家才在山海集赢了一笔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天价赌金,倒也不必再接生意了……”
“赤璋。”文舜打断了影守的话,显然不想让两人的关系继续剑拔弩张下去,别云间和辛摩勉强算是同行,相互之间其实是竞争关系,只不过别云间专注于山海集,而辛摩则更多的插手流岛内部的战争,这次的辛摩名叫缙河,和被誉为天才却温和随意的重岚不同,他独来独往行踪不定,完美继承了辛摩的好战好斗,不请自来插手同行的业务本是大忌,但这种实力的人哪里会在意这些东西?
赤璋识趣的闭了嘴,继续低头摆弄着几只精致的鱼雷,文舜到底是个见多识广的黑市老板,很快就扬起一副老熟人的笑脸,大约半年前重岚也曾过来拜访他,说从蓬莱岛接手了一个叫风雨会的烂摊子,反正无聊,就一边做生意赚点小钱,一边等着某个失踪多年的人回来,而正是这个人的归来,让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展到了今天的局面,黑市一贯是消息灵通,缙河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多半能猜个大概。
想到这里,文舜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回当下,故作焦虑的叹道:“实不相瞒我最近遇到一些麻烦,飞垣有一只吞噬了夜王的古代种,他的力量可以让巨鳌臣服,好在我身上还剩了一点赤水灵芝,这才勉强让它平静下来,可眼下只能躲在镜泊湖,外头有军队在搜索,还有一些奇怪的异族人,哎,生意不好做,我手头也没有多余的资金能请得动辛摩呀。”
“我既然是自己来的,就不会收你的钱。”缙河倒是不和他拐弯抹角,辛摩的收费是流岛公认的贵,作为商人的文舜自然是要刻意提醒一声,他的语气是波澜不惊的,但他的眼睛却熠熠生辉起来,拉着座椅往文舜身边挨近了一步,好奇的问道,“其实前不久我遇到了重岚,他在养伤,什么人这么厉害,把他打伤了?”
“你也别明知故问了吧?”文舜勾着嘴角,叹道,“你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总不会是和我叙旧的,若非他回来了,我也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地步。”
“他身边是不是有一只鸟呀?”缙河补充了一句,文舜想了想,故意说道,“你说天征鸟吗?听说已经被带回昆仑山了。”
“呵……”明显说的不是那只鸟,缙河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眼神炯炯的换了话题,“文老板,我听说你有一只巧夺天工的机械凰鸟,曾靠着它的力量,仅仅一天时间就平复了一座流岛上长达三年的战争,这件事在辛摩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如此效率的大杀器,我很好奇。”
文舜半眯着眼睛,虽然心中闪过一瞬间的震惊,还是笑呵呵的回道:“这事我都没有对外宣传过呢,辛摩竟然已经知道了吗?”
“一天终结三年的战争,这可是连辛摩都做不到的事情。”缙河往后靠过去,抓了抓脑袋不屑一顾的接话,“给我看看呗,飞垣可不是一般的流岛,真要动起手来,你想藏也藏不住的。”
“倒也没有公子想的那么强。”文舜不急不慢的叹气,“前几年我路过青丘之泽,从几只大风身上得到了可以驭风而行的灵珠内丹,于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把驭风珠装进了机械凰鸟的中枢里,结果它竟然真的飞了起来,为了试一试神工坊历时三代才创造出来的这东西到底有多强,我找了一个战乱中的小国,驾驶着凰鸟直接飞进了皇都,那地方不像飞垣,没有精良的装备,更没有凶悍的飞禽部队,所以我很轻易的就把皇室和叛匪唬的一愣一愣的,当时凰鸟的身上连武器都没有,纯粹是靠着外表故作玄虚罢了。”
“哦?”缙河一脸好奇,追问,“以前没有装备武器,那现在呢?”
“呵呵……”文舜笑了起来,到底是游走在战场的特殊种族,果然说话都是一针见血,“机械凰鸟本为神工坊所制,那群工匠曾亲身经历过国破家亡的战争,不愿意看到自己穷尽毕生之力所造的东西再成为夺人性命的杀戮机器,所以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不会为其装备上任何武器,但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家手艺精湛的工坊,甚至在贩卖一些沾染着特殊力量的灵器,我和他们多有往来,到如今确实是将原本的机械凰鸟改造的更强,可惜仍然缺少合适的动力源,驭风珠只能维持凰鸟一日左右的飞行。”
缙河歪着头,露出渴望的目光:“除了驭风珠,这世上就没有能让它飞起来的东西?”
“有。”文舜脸色一凝,认真的道,“传闻上天界的风神禺疆大人曾在数百年前到过飞垣,他在这里为异族人创立了白教,并且将座下玄冥所化的一柄圣剑留给了凤姬,但凤姬自己手上有炽天凤凰所化的另一柄圣剑‘流火’,因而‘风神’是一直收藏于白教千机宫内,并没有被使用过,直到军阁奉命占领白教之后,风神不翼而飞。”
老成的商人脸上飞速的闪过一丝狠辣,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低声陈诉着这些年的打算:“那东西的力量是驭风珠的千倍万倍,若是能得到手,就能让机械凰鸟振翅翱翔,我原本打算让巨鳌暂且停泊在附近海域,谁料这家伙竟然相中了喜欢的领地,但镜阁的要求很苛刻,针对黑市的赋税更是高到离谱,但我一时半会也查不出风神的下落,只能答应了公孙晏的要求,反正我的目的是风神,机械凰鸟的力量可谓以一敌国,等到那个时候,就算放弃巨鳌独自离开,我也能迅速东山再起。”
“这几年,我一边保持着和镜阁的和睦相处,一边还在暗中打听风神的下落,当年进攻白教的人是现任军阁主,而他的孪生兄长正好就是白虎军团当时的将领,那个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像风神、流火那种特殊的圣剑,对使用者自身的修为要求也是极高的,普通人连凝聚形态都做不到,而他身上不仅有着非常强悍的灵力,时间节点都恰到好处,他应该就是最有可能在那一战中夺下风神的人。”
“风神吗?”缙河托着下巴,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情,“重岚的手下确实遇到过一个人,手上有着一柄看不见的武器,莫非就是文老板梦寐以求的风神?”
文舜的目光赫然雪亮,这么多年的猜测终于得到肯定之后,他竟然是万分惋惜的叹了口气,按住额头:“果然是他,可惜他一直在帝都城养伤,我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他,此事不得不耽搁下来,直到半年前,他那个失踪多年的弟弟忽然回来了,好巧不巧重岚的人在这种节骨眼上惹了事,当时我就担心事情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数,只是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大刀阔斧,眼下风神尚未得手,如果再失去巨鳌,我半生心血都要毁于一旦,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缙河心领神会的挂着笑,神色忽然转变:“想要夺取风神,必须依赖它的力量直接杀进皇城,但皇城有日冕之剑守护不好对付,实不相瞒,辛摩族的起源和传闻中的不死鸟有关,兴许我能帮上忙呢?”
听得那样干脆利落的提议,文舜的眼神也微微提亮,轻咳一声喊上旁边的赤璋,脱口:“也好,天工坊才对其改装完毕,连我都没有亲自试驾过呢。”
三人朝着蜃楼最深处走去,文舜捏合着掌心,默默念起特殊的吟语,跃入法术结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