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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一语成谶

    凤姬慢步走过来,抬手敬了一杯茶,云秋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无意识的伸手接过茶来饮了一口,只听对方笑了笑,随意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说道:“凤九卿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和您提起过我?夫人不必拘束,他和我名义上虽是父女,但并没有任何感情,我对他离开之后的事情也没有兴趣。”

    云秋水轻轻握着茶杯,心里五味陈杂,那时候年轻气盛一个人来到飞垣孤岛,在泣雪高原上偶遇凤九卿,她确实是对那样好看又博学多才的男人一见倾心,他们顺理成章的相爱成婚,直到自己怀上云潇,身体开始出现对灵凤之息的剧烈排斥,凤九卿不得以只能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她有过震惊,有过悲愤,也质问过他为何隐瞒如此重要之事,可即便如此,凤九卿也从来不曾提起过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她也有过疑惑,毕竟身处白教的那段时间,她从很多人口中听到过“凤姬”的名字,只不过对方从未真的出现过,她也始终没有将两人联系在一起过。

    在凤九卿欺骗明玉公主骗取沉月之后,她一气之下只身返回昆仑,但是从那以后也开始不经意的想要了解关于“灵凤族”的事情,据说这古老的一族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灭亡,凤姬是飞垣唯一的灵凤族,而关于凤九卿,她却是百般打探都毫无头绪,这个人好似凭空出现,又迅速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云秋水用力咬住嘴唇,这些年她虽然不在女儿面前表露过分毫,但一直都在追查关于丈夫的真相,而她真正对凤九卿的身份有更为深入的了解,还是意外从昆仑山下一处隐秘的雪谷中得知,无言谷主拜访昆仑的时候曾有意无意的提醒过她,凤九卿,和上天界有某些密不可分的关系。

    时至今日她还能想起谷主那双宛如深渊的双眸,好似什么都心知肚明,一眼就能望穿一切。

    原本喧闹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两人,许久,凤姬眼皮轻抬,微微扫了一眼旁边的云潇,说道:“若是夫人不介意,我就喊您秋姨吧。”

    云秋水这才回过神,心中又惊又喜,而对面一直静静坐着的凤姬面上微露笑意,眼光深邃,自言自语的说道:“秋姨或许对我的事情知道的很少,但我对您的事情却知道的很多,坦白说我和凤九卿的关系并不好,要不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可能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毕竟我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他死的人,但罪不及无辜,我虽然讨厌他,但我并不讨厌您和云潇。”

    云秋水闻此言,神情一顿,一时语迟有几分尴尬异常,云潇见状连忙凑过来笑嘻嘻的给她锤了锤肩膀,小声说道:“娘,都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您别想太多,您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歇一会,晚饭做好我去喊您。”

    她一边说话一边对萧千夜和天澈使眼色,云秋水看了一眼女儿,深吸一口气,反而轻轻扣住她的手,认真的对凤姬问道:“姑娘可愿意将凤九卿的过去告诉我?实不相瞒,我虽是和他结发成婚,但关于他的一切都像一张白纸,我不知他说的那些话几句真几句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请姑娘……告诉我。”

    “娘……”云潇低呼一声,感觉娘亲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微微颤抖,凤姬眼神中寒光微闪,神色一沉,“秋姨何必要问我这些事情,凤九卿是我的敌人,我是不会帮他说好听的话。”

    “我知道。”云秋水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但还是强自镇定情绪,一字一顿坚持说道,“自长公主那件事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但……他毕竟是我的丈夫,是我真心爱过的人。”

    “丈夫……”凤姬微微失神,看着云秋水紧张的握住云潇的手,像一个母亲、一个妻子。

    凤姬无意识的轻叹一口气,表情也忽然有些茫然,她有凤九卿这个父亲,自然也曾有一位灵凤族的母亲,但自她记事以来就一直被关在特制的“鸟笼”中,所谓母亲,她一次也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一定也帮着夜王助燃过血荼大阵,一定也亲眼见她被绑在天柱上被百万恶灵撕的粉身碎骨,最后也一定死在了自己手下。

    “呵……”凤姬用力闭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淡淡开口,“凤九卿是灵凤族长,他的实力原本就远超同族,我出生以后,因为身怀皇鸟火种,被同族视为威胁,他便将我囚禁在一个鸟笼中,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后来夜王巡游箴岛之时发现了我,他是上天界的人,又身负统领万兽的能力,他想得到皇鸟之力,于是命令座下三魔将箴岛所有活着的生命驱赶至泣雪高原,开启血荼大阵,又以‘付与灵凤族踏足上天界’为条件,让他们以凤火助燃法阵……”

    话到这里,凤姬的手剧烈的一缩,好像那些遥远的记忆又宛如昨朝,云秋水听到这些已经面容苍白,但见凤姬默默沉了口气,终是将心底的怨恨忍了又忍,冷冷说道:“夜王将我绑在血荼大阵的天柱上,那些被凤火屠戮的恶灵开始撕咬我的身体,直到彻底死去……至于凤九卿,凤九卿应该就在旁边看着吧,呵。”

    大堂里鸦雀无声,凤姬却失声笑起:“但他们没想到,夜王被座下凶兽一口咬断脖子意外身亡,我也从死亡中复生,灵凤族是我灭的,我不记得到底杀了多少人,流火剑掠过之处同族皆成白骨,他们的遗骸至今都沉在冰河源头,凤九卿,我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逃生,我一直都以为他肯定早就死了,否则,否则他不可能活到今天!”

    “噼啪”一声轻响,是云秋水捏碎了手里的茶碗,碎渣子直接刺入血肉,但她目光止不住的颤动,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

    凤姬嘴角轻扬,幽幽叹道:“再往后他就一直没有露过面,夜王被上天界救走,直到一千年前坠天之际才苏醒,这么长的时间他去了哪又做了什么,我确实是一无所知。”

    云秋水喉间一片嘶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举案齐眉的丈夫曾经干过如此卑鄙恶劣之事,这话题太过沉重,让她心中微微发颤,低道:“难怪他回飞垣之后一直在雪原附近徘徊,他知道那里就是当年血荼大阵的位置……”

    “可惜他回来之时我已经很虚弱了。”凤姬转而望向萧千夜,笑了笑,“我曾偶遇上天界风神,教给我神眠之术,虽然对恢复身体和灵力很有帮助,但是沉睡之际对外界无知无觉,他应该就是知道我无法察觉,所以才胆大包天在飞垣娶妻生子吧,秋姨,如果你们没有闹翻,我想不久之后他就会主动找借口带你离开飞垣,毕竟我要是醒来发现他还活着,恐怕会恼羞成怒,连你、连腹中胎儿都一起杀了。”

    云秋水默默握紧女儿的手,心底竟然有几分后怕,单从他们两人身上灵凤之息的差距来看,凤姬的实力应该远在凤九卿之上,如果她当时就苏醒,或许现在的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凤姬见她这幅模样,叹了口气,取出一个新的茶杯斟满递到眼前,淡淡一笑:“秋姨,其实云潇于我算是亲妹妹,我也庆幸当时没醒,否则就真的就铸下大错无法弥补了。”

    云秋水疑惑的看了一眼她,又担心的看了一眼女儿,一时还无法理解凤姬口中的“亲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凤姬稍稍一顿,像在试探,语气极为平淡的问道:“秋姨,凤九卿虽然对我无情无义,但对您,应该是动了真心吧,倘若他回来找您,您会原谅他的过去,继续做他的妻子吗?”

    “我……”云秋水欲言又止,仿佛是恍然醒悟,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悲情,一时心情激荡,竟然感觉悲愤难平,她心中明白凤九卿不是好人,这一次突然出现一定又是为夜王谋事,她应该跟这个人恩断义绝,可偏偏内心深处无比抵触,总还对他心怀一分不切实际的幻想。

    凤姬揉了揉眼睛,眼里更是交织着无数种复杂的情愫,在第一次见到凤九卿出现之时,她是恨不得当场就杀了他以泄这么多年的憎恶,就算如今勉强和解,自己也没有打算放过那个人,可她如果真的对凤九卿下杀手,眼前这对无辜的母女又是否会怨恨自己?

    云秋水认真想了好一会,心中渐明,就算两难之下心生悲意,但开口又是极为坚忍,把心一横,直言:“姑娘若是想继续找他寻仇,我绝不插手,但、但请你,祸不及幼,不要伤害潇儿。”

    凤姬神色淡定,万万没想到到最后云秋水竟然只为女儿求情,她长长的一声叹息,淡道:“秋姨言重了,云潇是我亲妹妹,我不会伤害她,真正会伤害她的人……其实并不是我。”

    云秋水本就担心女儿身体,听到这儿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走到凤姬前抓住她的手,颤道:“姑娘可有办法救她,灵凤之息、灵凤之息不能和外族通婚吧?潇儿一直都是我的心病,我随时都担心会失去她,当年明知沉月是皇室至宝,可为了她的安全,我还是自私自利带着沉月一起回了昆仑……你方才说你身怀皇鸟火种,是否有办法救她?”

    “娘!”云潇连忙扶住云秋水,见她急的恨不得给凤姬跪下,心里满不是滋味,凤姬眉峰一蹙,伸手拖住云秋水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提醒道,“秋姨,您就没发现她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云秋水迟疑的望向女儿,凤姬摇摇头继续说道:“凤九卿也是灵凤族,但他并不能通鸟类言语,但是云潇却自幼身怀此能,您就不觉得奇怪吗?”

    “鸟语……”云秋水低低念叨,脑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面容惨白冷汗不止,只觉得背上发冷难以自制,凤姬唇边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却莫名将目光转向萧千夜,淡淡开口:“只有身怀皇鸟火种才能知晓鸟族言语,救她的方法,萧阁主一早就知情,只是云潇是个人类混血,此举太过风险,不能轻易尝试。”

    “凤姬!”萧千夜厉声阻止,却见云秋水和云潇两人同时望着他,凤姬知道多说无意,但她察觉到云潇体内一日比一日混乱的灵凤之息,更知道再拖延下去后患无穷,不由冷笑几声,严厉的说道:“我是怎么活过来获得炽天凤凰之力的?她一样可以,只是她意外成了混血,一旦失败,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但是如果有上天界战神相助,她多半可以重新活过来吧。”

    云秋水屏住呼吸,被凤姬一席话惊得呆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云潇不可置信的走向萧千夜,抓着他的手认真的道:“真的吗?你说过一定能救我……你一早就知道方法?”

    “阿潇,我……”萧千夜百口莫辩,更无法理解凤姬为何要在这种时候突然说出这个秘密,然而凤姬却只是淡然一笑,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萧阁主,我是为你好,冲动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说是不?”

    萧千夜凝眉望着她,不知她到底指的是什么,凤姬冷哼一声,眼神一凛望向云潇,淡道:“云潇,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经历过和你一模一样的事情,但以我当年的鼎盛状态也无法保住……你的情况,你自己要有个数。”

    云潇听她此言,不敢回答,手指剧烈地颤抖着,隔了许久,她终于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刹那间蓦然失语,只是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按住心口低头不语。

    “潇儿?”云秋水低低叫了她一声,默不做声地倒吸了一口气,不祥的预感犹如闪电击中心脏,声音起伏不定,也不知是被什么样的情绪搅动,“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云潇喉间干涸,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刃一般落在她身上,让她情不自禁的将头埋得更低,想说什么,又不敢轻易开口。

    凤姬无声无息的站起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一只手悄悄拂过腹部,贴着耳根低低念道:“云潇,我真不想你走我的老路,你可以怪我,但你……不能留他。”

    “你……你怎么知道?”云潇心里一惊,她之前只是玩笑骗萧千夜自己月事推迟,没想到一语成谶,晃眼一个月过去月事迟迟未到,她不敢表露分毫,也不敢私下寻大夫确认,又担心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期待,好像内心一直在期盼这样的结果,又无法真的接受。

    凤姬的眼睛半闭半睁,好像从她的身上看到了遥远的自己,悠然叹气:“我怎么知道?你我心中火种相连,你身上出现异样,我自然能感觉到。”

    “姐姐……”云潇握住她的手,低低哀求,“你别告诉他。”

    “你!”凤姬陡然一惊,却感觉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云潇的眼中闪着细细的水光,像是在做着某种艰难的决心,让她一时无措,许久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