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三娘眼放金光的看着面前这些钱箱,柳志远的话她便全然没有听进去,柳志远强耐着性子,又对其说了一遍,罗三娘这才反应了过来,她得了这些钱,哪里还会管陈冰作不作柳家婢女的,当即点头道:「这二娘也是个命好的,能得到柳东家的赏识,去柳家做个婢女,将来这吃穿便是不用愁了,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呐。」
柳志远心中鄙夷,冷笑道:「呵,那你可要记得今日所说的话。」看着两小厮搬进最后一箱钱箱后,柳志远继续说道:「好了,这钱都在此处了,你若是不放心的,就自己去数一数,一箱是二十五贯,十八箱共是四百五十贯。」
罗三娘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她忙唤出文五娘,帮其一起数钱,文五娘对自己说出五百贯的事情颇为后悔,心中惭愧,便有些羞于面对陈冰,因此数钱之时就有些不敢抬头看向于她。陈冰则是冷眼看着眼前二人,心中只是冷笑,却并没有对其说任何言语。
约过了二盏茶的功夫,二人草草数完了箱中的铜钱,文五娘随即回了自己的东屋,罗三娘合上最后一个木箱盖后,有些讨好般的对柳志远笑道:「柳东家,这钱数完了,数目都对,都对!呵呵,还真是谢过柳东家了。」言毕,她又唤出自己最为信任的陈广祖帮自己搬钱箱子,陈广祖早已候在屋门旁边,闻言后心中极喜,立马跳了出来,她母子二人自顾自的搬着钱箱往正屋塞去。
她母子二人搬完了院中钱箱,柳志远摇了摇头,忽从正屋之中传来了阵阵欢呼之声,柳志远先是一怔,而后想明白了,便微微冷笑,心里更是鄙夷。他转向陈冰,见了她那张俏脸也正看着自己时,适才心中那份积郁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忙从怀中拿出一只长形锦盒,说道:「这是一支从齐国得来的野山参,虽未有多名贵,但却是补虚的上品,如今令堂身子微恙,正该以此补补身子才是,你拿去罢。」柳志远怕陈冰不收,便把这支世所罕有的千年野山参说成了寻常可得之物。
陈冰哪里肯收,连连摆手,柳志远硬塞入她手中,说道:「这支参并非我的,是无瑕阿姊的,她见了适才发生的事后回去取来,交代一定要我交予你手中,也算是给你的见面礼,这也是她的一片好意,你莫要推却了。」
陈冰并非扭捏之人,见是如此,也只得收下了,说道:「无瑕阿姊呢?我好亲自谢谢她。」
柳志远说道:「她给了我人参,便说身子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我便差钱忠义护送她回月柳园了。」
陈冰点点头,对无瑕心生了不少好感,原本对将来伺候于她还有些忐忑,如今却是有些放下心来。
柳志远今日之行完美解决了所有事情,心情大好,本想拉着陈冰回月柳园肆意庆祝一番,好好做顿吃食,正想打趣几句时,却见她手中拎着包好的药材,心中暗骂自己愚蠢,忙说道:「时日不早了,你还须忙家事,我就不打扰了。我知还有许多话未同你说,这些都不急,待你忙完了这些时日的事情,你我改日在叙就是了。」言罢,他微一欠身,转身便欲离去。
陈冰却在身后轻唤道:「知行,谢谢你。」
柳志远顿了顿脚步,他并未转身,却点了点头,如今他二人已颇有默契,柳志远知她心意,也未再言语,便径直出了院门。
是夜,原本喧闹的陈家院前如今已无了一人而寂静一片,偶有几声犬吠之声,亦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一阵清风拂过,门前柳树上的柳条百无聊赖的舞动了几下,随后又归于平寂,整个陈家在上玄月的映照下,似也阴阴沉沉。
陈兴祖侍立于罗三娘身侧,摇着团扇,正在给你罗三娘扇着风,驱着暑气。而罗三娘仍是坐于竹椅之上,微微冷笑道:「这么晚了,你来正屋寻我作甚?」
陈兴祖讪讪笑道:「娘,这大晚上的
,也不点盏灯呀。」
罗三娘冷哼道:「哼,点灯不花钱吗?我一老婆子,挣不了钱,只能是家中的负担,哪里像你了,家中顶梁柱,会捕鱼,能赚钱,自然点的起灯了。我点不起,点不起呐。」
陈兴祖闻言憨笑道:「娘又取笑于我了,我是娘的孩儿,心中自然是向着娘的,这卖鱼得来的钱,我也,我也……」陈兴祖本想说「我也如数交予了娘的。」可转念想到陈冰私藏钱后,这话便没有说出口。
罗三娘知他想说甚么,便有些咄咄逼人道:「你也甚么?哼,你是想说卖鱼的钱都给了家中?陈兴祖,你以为今日我等同二娘在院中争吵些甚么?你当真是糊涂的紧啊!」
陈兴祖支吾道:「这,这我知晓的,是二娘作的不对,方才在西屋,我已是骂过她了,还请娘……」
罗三娘拍手打断了陈兴祖的话,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了,你只消告诉我今夜前来所谓何事便是。」罗三娘心中对他甚恶,因而便不想听他多言语。
陈广祖把团扇请放罗三娘身旁,自己则跪于其身前,说道:「今日孩儿前来,一是给娘和爹爹请安的,也想说声对不住,是我没教好二娘,还请娘和爹爹看在孩儿的面上就原谅了她罢。二来则是同娘和爹爹报喜的,经牛郎中诊治,美娘确是有了身孕,娘又将有一个孙儿了,我陈家又能添丁了,当真是可喜可贺之事。这第三嘛,我作为长子,愿意照顾爹娘一生一世,因而孩儿还请爹爹和娘收回分家的想法。」..
罗三娘暗暗点头,心道:「呵,原来他今夜前来的目的便是不愿分家啊。」她想明白这些后,冷笑道:「呵呵,我和你爹爹可不是甚么小气之人,二娘的所作所为还气不倒我二人的,反倒是给我二人添了不少乐趣,哎,可惜啊,从今而后二娘便是那柳东家的婢女了,我和你爹爹生活之中便要少了些乐子,当真也是可惜呐。我二人身子健朗的很,无须你的照料,不用你费心了。美娘有孕之事我已知晓,对我来说,也算不得甚么喜事,既然你欢喜,那便欢喜罢。哦,这家嘛,还是要分的。」
陈兴祖抬头看向罗三娘,错愕道:「这是为何?娘,我是你的亲生孩儿啊,这,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好吗?何必一定要分家啊。」
罗三娘心想既已决定了分家,便要把藏于心底的话同陈兴祖说个明白,她慢慢站起身子,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的月光恰巧照在罗三娘那森然看向陈兴祖的脸庞上,极显阴森冷炙,她轻笑数声,笑声之中极尽轻蔑,又饱含冷意,陈兴祖从未见过自己娘亲有过如此神态,心中升起惧意,额头冷汗直冒,忙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罗三娘冷冷道:「我和你爹爹从延安府回来时,我已经怀了你,那时我对肚里的你是既关心又爱护的,无论作甚么,我都会双手护着肚子,生怕一不小心会伤到了你,在我心里,你是我和大维两个人的骨血,一定是要护你周全的。可是从延安府到这花湖村,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加之我孕中反应甚剧,所食便少了,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我虽心中有些恼你,可仍对你爱护有加,憧憬着一家人今后在花湖村中的生活,也坚定这身子上的不适,终有一日能够得到好转。」
「可事与愿违,我这身子仍是日渐虚弱,这不适难受之感更是愈发的强烈,而我耐心渐失,心中对你亦是渐生不喜之情。待到得江宁府后,我这身子也算是彻底的垮了。就在我二人入城之时,我突觉天旋地转,顿觉腹中剧痛无比,从而倒地不起就此昏死了过去。你爹爹急寻了城中最好的郎中,花尽所带钱财,又当了他家传玉佩,堪堪把我救了回来。我担心自己的身子,问郎中我所患何疾,郎中却说是路途劳累,动了胎气,从而引起了急症昏厥,所幸救治及时,这才保住了性命,至于腹中胎儿会如
何,那郎中也说不准,只说待产后再看。我心中庆幸至极,又恼怒至极,庆幸的是我还活着,恼怒的却是这一切都是腹中的你造成的!至此,我心中对你厌恶之心与日俱增,而欢喜之心每况愈减。在江宁城中修养了两个月后,我身子逐渐好转,这才同你爹爹一道坐船回到了这花湖村中。」
「此时,你在我腹中已有六月有余。常言道,孕后三到四个月这呕吐恶心之症会渐行消失,可我没有,且恶心呕吐之感有增无减,直到你出生之前,我仍是吃甚么吐甚么,我日渐消瘦不说,至今落下个腹中极易反酸的病根,故而当时我对你是愈发的厌恶了。可心中还是对你存有一丝爱念,望你能顺利出生,我亦能因此而少受些罪过。「
罗三娘忽的双脚跳起,伸手指着陈兴祖喝道:「哼,可偏偏我人生中最大的苦难就发生在生你之时!」
陈兴祖额冒冷汗,慢慢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向面色逐渐狰狞的罗三娘。
罗三娘继续说道:「那日是我永生不会忘记的受难之日。当日我腹中剧痛无比,你爹爹担心我要生产,忙把稳婆请来,经过一阵忙乱之后,稳婆说我胎位不正,胎儿先出来的是脚而非头,情形万分的凶险。稳婆问你爹爹作何打算,我虽痛的死去活来,可脑中却清醒的很,我十分虚弱的对稳婆说,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我,保住我,因为我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而你爹爹怔了半天,却只说了一句二人都要。呵,那可害苦了我,我只得勉力拉紧吊绳,蹲在那里。那稳婆听明白他的话,一手揉着我的肚子,一手把刚伸出双脚的你重又推回到我的腹中,而后伸手进入我的腹内,不断搅动翻转着你,呵,我的儿啊,你可能想到当时我所受的痛苦是多么巨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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