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懵:“什么意思?”
“哎哟,其实,穆大哥他这人假得很,我阿耶说,他的名字都是假的,他去参加制考,去夷陵做县令,也就是为了找到他的杀父仇人,替他父母报仇,而后完成他父亲做官的心愿而已。”
我点点头:“这我知道啊。”
“还有他……他以前在夷陵时是有家室的,后来,他把他娘子休了。”
“啊?为什么啊?”
杜秀珍朝我靠近了些,小声道:“因为她娘子真正的男人是穆县尉,连最先生的那个儿子也是穆县尉的。”
“啊?”我真是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杜秀珍得意起来:“我的三师叔名叫赛华佗,可是夷陵最有名的大夫,前天来我家辞年,我偷听到他和我阿耶的谈话。
三师叔说,穆大哥在夷陵时,他家丫鬟还偷偷去药铺买过药……额……男人不能行房才用的壮阳药……”
杜秀珍说着,脸一红,接着道:“反正,穆大哥……他就不是男人。他初到夷陵时,还表现得一家恩爱,后来装不下去了,干脆把他娘子休了,让他娘子改嫁给了穆县尉。如此大度,这才换得穆县尉对他唯命是从!”
我想到穆县尉那张冷酷的脸,能让他为自己效力,着实需要些手段,没想到却是小穆用女人换来的。哎,这个小穆!
杜秀珍咬了咬唇:“我开始还不信,就去问了穆大哥,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他说,他就是因为身体有隐疾,所以才不想耽误我。他还说……他其实……对美男子更有兴趣。”
我觉得我的表情一定很惊诧,杜秀珍用手指顶了一下我的下巴,才帮我合上了嘴。
“怎么会?小穆他……”我想否认,脑中却飞速闪现过和小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小穆确实长相清秀,记得第一次见他,我就感叹他美得模糊了男女,特别是他那双与穆娘子相似的眼睛,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女子多见的柔情……
想到这儿,我浑身一哆嗦,小穆说,他对美男子更有兴趣……美男子……包括我吗?
“喂,李江湖,你还好吗?”杜秀珍问道。
我咽了口唾沫:“好。只是……太意外了。那小穆他……他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杜秀珍左右瞧瞧,压低声音道:“安王。”
“啊?你说什么?安……”我的舌头有些捋不直了,只觉得脑子有些乱。
“你忘了?我们上次在他书房里,不是还有一本安王送他的《太白诗集》吗?还有安王送他的字。他多珍惜!”
我也想到了那天书房的事,没错,那天见小穆提到安王命丧渭河时悲痛的神情,我原以为他们真是“高山流水”的情谊,没想到竟然是……
我深吸一口气:“这个有损钦差声誉,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我就是看你为人老实,又是穆大哥的朋友,才对你说说心里话而已,免得我一个人憋坏了,也免得你还幻想着给我们牵红线。好了,我走了啊。”
看着那个单纯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走远,我的心里却是久久不能平静。我一直以为对小穆算是很熟了,没想法到他居然还有这么些让人不知道的秘密。
慢慢溜达到县衙,只见高捕快正焦急地在县衙门口徘徊着,见了我快步迎了上来:“李江湖,你怎么回事?明明看着你跟在后面,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到县衙这么几步路,你难道还迷路了?现在才找过来?”
我笑笑:“路上遇到个熟人,说了两句话。”
“什么熟人?比县令架子都大?还不快进去,徐县令他们等你半天了。”高捕快急忙忙地说,朝县衙内指指,只差上手推了。
我大感意外,等我?钱多了急着发出去?然后整理好公务准备放假?
“李某拜见明府、主簿、县尉!”我见三人都在,只得一一行了礼。
“李江湖,你怎么这么半天才跟来呢?”徐县令埋怨道。
“额……不知明府找李某所谓何事?”
“那个沈六郎,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徐县令厉声问道。
我肯定地答复:“吸入浓烟中毒而亡。”
“是真的被烟呛死的?”
“是。”
徐县令凝视着我:“那如果一个人被打晕了,还能正常呼吸吗?”
我心头一紧:“会。”
“那能吸入浓烟吗?”
我觉得我对冯六郎的尸检大意了,我只是在判断他是不是活着被烟熏死的,而忽略了他死前是否昏迷。
“会。”我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林晟走到我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刚才在现场忘了给你说了,那个冯六郎被发现时是头朝屋里脚朝外。
一般被烟熏死的人,死前都会拼命往外跑,坚持不住了倒地爬行,最终死亡时头都是奔向门口的。
而这个冯六郎,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会不会是被人打晕了扔到房里的?”
我看着那双嚣张的眼睛,一切也都了然于心了,这就是昨天他所说的,验尸时会出现的怪异的地方?他们故意忽略的细节?
冯六郎是被林晟的人杀的,为的或许就只是给我一个警示!
肖县尉上前一步:“林主簿是怀疑有人故意纵火,利用火情害人性命?”
“难道肖县尉不感到可疑吗?”林晟反问。
“陆氏面粉铺在那条街也有些年头了,掌柜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会没有点安全常识?有人故意纵火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
徐县令摸了把胡子:“所以,这个案子我表面虽然结案了,可我们私下里还要接着查。肖县尉,你去查查,看那个冯六郎平日里可有仇家?”
“明府,有人喊冤!”高捕快跑进来禀报。
“哎,这一个个,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徐县令嘴里埋怨道,整了整官服,直奔大堂去了。肖县尉和林晟当然也紧随其后。
“李江湖,怎么呢?瞧你这张脸,这是在寻思着到哪儿去买后悔药吃吗?”一张芝麻饼般的脸映入眼帘,张孝全阴阳怪气地嘲笑道。
我不想多言,绕过他就欲走。
“哎,放宽心,没多大的事,县令都没有怪你!”张孝全赶上几步,安慰道:“干我们这行的,也不是神,只能说,凭我们的眼睛、鼻子、感觉……尽可能详细地还原尸体的死因,为县令他们查出真凶提供点儿帮助。至于他们能不能顺利结案,这可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我干这行快二十年了,验过的尸也不是个个都找到凶手了。”
我又想到了林晟的话,一把握住他的肩头:“张叔,近十年来,可有比较怪异的案子?”
“怪异?”张孝全一愣:“什么意思?怎么个怪法?”
“就是……有些人死得蹊跷,感觉是人为的,可……又是意外。”
“这个肯定有。你跟我来。”
我激动地跟张孝全进了一间屋子,只见他从床底下拿出一本册子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翻开一页:
“你看这个,也是寒冬腊月出门未归,被发现死在晴川河里,这是去年的事。徐县令查了几天,一无所获,只好判他意外落水。可我至今心里还有个梗,因为我在他背后还发现了一处淤青,不知是落水后撞在了河底的石头上伤的,还是被人打的。
还有这人,大婚之日,接了新娘子进门跨火盆,结果礼服一下子就给着了,当场被活活烧死。前年夏天的事。我至今还觉得匪夷所思。也是查了一圈,无仇无怨,只能算作意外结案。
还有这人,四年前的案子,当时徐县令还没来呢。吃饭被噎死的。还有这个,走路摔死的。这个,被雷劈了。这个……你自个儿翻翻,五花八门的死法。
哎,反正,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死得蹊跷。可是怎么查也查不到异常,所以只能算是意外。
我一个人也是尽力了。如今钦差来了,徐县令对有死人的案件也重视起来,所以,但凡有命案,都会争取两人查验,好多寻求些线索,可是,也不见得就能事事如愿哦!”
告别了张孝全,我的心里更加忐忑了,林晟的话如利刃一般直刺我的心头。作为一名兼 职仵作,我有责任为每一名死者查出真正的死因。可是,能不能替他们找到真凶,为他们报仇,这个我还真管不了。
魂不守舍地从侧门出去,经过县衙正门口,却见又围着一群人。
有人喊冤?什么案子?
突然觉得,我跟那些普通百姓一样,何时也爱看热闹了?不,我就是个普通百姓,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嘛。
麻溜地顺着人缝挤进去,就见徐县令一记惊堂木拍下去:“你说王老头害死了你夫君,可有证据?”
“青天在上,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我家六郎一直在陆氏面粉铺里做工,从未与人结怨,若非说得罪了什么人,就是他!他上次偷吃鲤鱼,被我家六郎发现,举报到县衙,定然怀恨在心……”女子说着,掩面痛哭起来。
“哎哟,冯家娘子,老叟哪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旁边的老叟叫着委屈。
徐县令面色一沉:“那个案子都已经过去了。还是钦差亲自审的,不知那是条什么鱼,反正已经被钦差捞出来喂了猫了,鱼汤也被钦差喝光了,我都没有怪罪你们,现还有什么好提的?”
女子擦了把泪:“那铺子里那么多人,别人都没事,为何我家六郎偏偏就死了?”
“哎,水火无情,人各有命,你这是让我去找老天要个理由吗?”徐县令朝头上拱拱手,满脸无奈:“好了,死者为大,早些入土为安吧,丧葬费尽管找陆家去要,他不给,再来找我。明天就是新春了,带着孩子、老人好好儿过日子!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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