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我是说那个李东升怎么那么大的架子,原来曾经身世显赫。到底还是年轻,再多磨砺几年,才会更懂得人情世故。”徐县令笑道。
“肖某认为,这个也不能一概而论。”肖县尉与徐县令年纪相仿,闲谈时倒也随意。他一手拍拍我的肩:“李江湖与那个李东升也是差不多的岁数,为人处世就很有分寸。”
我猛然被夸,倒是不自在了,挠头一笑:“县尉谬赞了。”
“好了,你们下去吧。肖县尉,林主簿,你们着人再挨家挨户好好儿查查,看还有没有哪户没有钱买炭的,给送些,或是给他们多发两捆稻草,总得熬过这个冬去。还有,要宣传防火,注意炭气。”徐县令朝我们一挥手,转身对肖县尉他们交待起任务来。
秦勇随我们出了县衙,对我点点头:“多谢了。”
“祝大娘还好吗?”王佳佳关切地问。
虽然祝大娘一张嘴确实讨人嫌,可如今怕是再也说不成话了。
“还好。告辞。”秦勇不愿多言,抱着带血的被子朝家里去了。
我牵起王佳佳的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们走吧。”
王佳佳却认真起来:“江湖哥,我想问:同是断了舌头,为什么那个犯人却死了?若是严加审讯,他受不住刑,或许会指出幕后之人来。”
“他是专业杀手,当然知道落入对方手里会遭很多罪,还不如自尽了痛快。他是自行咬的舌头,越是靠近舌根处血管越丰富,咬舌自尽而死,无非就是两种原因:要么失血过多,要么瘀血和舌头堵塞气管而窒息。
而祝大娘却是被人割了舌尖半个铜钱大小,出血也止住了,所以还不至于送命,只是会影响发声,以后难以说话了。”
我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江湖哥,你懂得真多。”王佳佳满脸崇拜地看着我。
我笑笑:“这都是王胖子……额……师父以前教的。”
“师父?你……还是叫他‘师父’吗?”
我有些尴尬:“叫了这么多年了。”
“哦,没事儿,阿耶说……不在乎这个。”
“好了,先去江湖客栈把对联拿回去吧。”
……
“李江湖!”
眼看就要到江湖客栈了,却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回头一看,心中一凉,林晟,他又想干什么?
“佳佳,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王佳佳担忧地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江湖哥……”
“没事儿,你先回去,免得阿娘他们担心。”我对她一笑,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慰。
“那……你一定要小心。”王佳佳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走了。
“哟,难舍难分啊!”林晟阴阳怪气地取笑道。
我平静看着他:“林主簿有事吗?”
林晟左右看看:“跟我来。”
难道又是带我去见他的主子?不知这次能不能再发现点儿什么。
果然,跟着他七拐八绕了两刻钟,终于来到了城北偏僻处一座凉亭。寒风萧瑟,树干光秃,枯叶满地,一片死寂。
一人背身独立亭中,头上裹着黑色头巾,身着土黄色长布衫,很显然正是上次见过的那人。
“襄主,李江湖带到。”林晟右手摸着胸口,给他行了一礼。
“看看这幅字如何?”他并不理我,而是晾开手臂,递出一个画轴。
字?什么字?
我心里疑惑着,就听林晟念了出来:“宁静致远!”
我心头一颤,记得李东升就曾写过这么一幅字,福伯正愁卖不出去,结果被一名身着灰色短布衫的中年男子爽快地买走了。是这幅吗?难道是这个黄衫人让人买走的?他也喜欢书法?
“这是江湖客栈的李东升写的,你觉得写得如何?”黄衫男子问道。
林晟认真欣赏一番:“不错。只是听说他的字居然要一两银子一幅!”
“哈哈哈哈,当年穆悠在长安时,给人算命卜卦测字,也是一两银子,概不还价!他这是学穆悠呢。”
林晟笑笑,将画轴卷好,将我向徐县令汇报的有关李东升的身世娓娓道来。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感兴趣的是:他会不会威胁到我们?会不会与我们为敌?”
“这……应该不会吧。”林晟谨慎地答道:“这次割舌事件,李东升的表现完全证明了他毫无城府,若不是李江湖出言相劝、穆悠又及时现身,我看啊,他说不定还真就一时激动,把徐泺给杀了。”
“好了,既然他没问题,那就暂且别去动他了,把监视他的人也都撤了,他好歹也是穆悠的朋友,以免那些人被穆悠盯上,节外生枝。”
“是。”
“其他几人,查得如何?”黄杉男子又问。
“李回春给祝娘子止了血,就被我们的人请去城南出诊了,我特地给那家人安排了几个重病人,直到案子审完他都没赶回来。
穆仙儿大清早就带着两个丫鬟去了云隐庵上香,就在半个时辰前,她才离开云隐庵返家,对李东升被传到县衙的事还毫无所知。”
林晟回道。
“我原以为江湖客栈和回春堂是穆悠手下的两大秘密据点,现在看来,难道是我猜错了?”黄杉男子向前走了几步,看起来很是不解:“那九人可有动静?”
九人?哪九人?穆娘子夫君候选人吗?
“盯着向文博的人方才来信说,刘家宝一家人备着贺礼去他家辞年去了。向文博一时兴起,指着院角的红梅命刘家宝作诗一首,师生俩还耗着呢。
令狐忠、林舒、宋轶根本就不在襄州城里。
张帆在街头唱戏,李清泉在街上摆摊给人写桃符,也没有任何反应。
王易成在千杯不醉酒肆,忙得一塌糊涂。
雷少轩、宋承德却结伴去了万花楼,花天酒地。”
林晟一一道来。
我忍不住故意问道:“那是谁去通知了钦差?又是谁去查的案?如何那么快就抓获了沈仲?”
林晟眉头一皱,斜了我一眼:“就是你们!天眼密探!”
“这么说,我们都让穆悠给耍了!一直以来,我们的眼睛都盯在穆仙儿选出的十人身上,还派人监视了他们那么久。如今看来,穆仙儿征婚,就是故意摆的迷魂阵,让我们转移注意力。穆悠真正选的密探,应该都是跟李江湖一样的普通人!”黄衫男子伸手要回画轴,言语中满是怒气。
“襄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林晟问道。
“当然是尽可能地查出还有哪些天眼密探!要不然,我们什么时候让人盯着了都还不知道,说不定哪天就给穆悠送了人头!”黄衫男子严厉地说。
“是。”
“李江湖,你的任务是:继续替穆悠办事,然后想办法找出其他密探!”黄衫男子用画轴指着我说道,还是没有回头。
我冷冷一笑:“你们都把钦差没办法,你们觉得我是他的对手吗?”
林晟怒视着我:“李江湖,别忘了我上次给你说的话。你现在还有八天时间,等到正月初七,你若还是连一个密探都交不出来,就等着给你家人收尸吧!”
我心里忐忑不安,嘴上却硬撑着:“别逼我!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说出去吗?”
林晟一笑:“不错啊,还学会威胁人了?那你说吧,我倒要看看,穆悠是信你还是信我?”
毫无疑问,小穆肯定是信我的,只是这个黄衫人的身份还没查清,我现在跟他们翻脸了,说不定再也没可能见到他,就更不好查他了。林晟应该比那个沈仲更狡猾,就算对他严刑拷问,怕是也不能问出什么来。
我想了想,道:“我可以给你们办事,但是,不容许你们一直盯着我的家人。还有,我也不能就这么白干!钦差答应我,只要我顺带着帮他盯着点襄州城的情况,就可以给我免掉半年的赋税,还给我介绍了一个每月一两银子的兼 职。你们呢?能给我什么?”
“哈哈哈哈,有种!敢在我面前提要求!”黄衫男子大笑道,他的声音有些得意,估计是觉得完全收服了我而沾沾自喜。
林晟也是满脸喜色:“放心,只要你认真替我们办事,穆悠能给你的,我们绝不会少。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李唐风光不再,这天下迟早都会归属于我们吐蕃,你若早点儿站好队,你就是吐蕃开疆僻壤的功臣,日后前程无限。”
“我如何信得过你的话。你在吐蕃又算得上多大的官?就凭你就能保我荣华富贵?”
我鄙视地看了林晟一眼,嘴上逞强,心中只盼他不要生气才好。这人远比杨墨生要狠毒,若是他查到其他密探,那我在他眼里也就成了弃子了。
“他算不得什么,可我说话还是有些作用的,到时候,在襄州随便给你封个七品芝麻官倒是轻而易举,这个我完全可以保证。”黄衫男子夸下海口。
“你?”我心一横,取笑道:“一个缩头乌龟,连面都不敢露一个,还敢瞎叫唤……”
“放肆!”
画轴抵住了我的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他终于转了身,可是脸上却垂着黑纱,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我能感受到他强劲的内力,但显然他还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我觉得我的喉咙非被他刺穿不可。
我突然为自己的小聪明后悔起来,真不该这么冲动。若是真看到了他的脸,他会放过我吗?还是杀我灭口?那我又如何去给小穆报信?
“襄主息怒。”林晟劝道。
“我劝你老实点!不要妄想给我耍花样!否则……你该想到我的手段!”黄衫男子狠狠地留下一句话,飞身一跃,如一片秋叶消失在寒风中。
高手!就这身轻功,实在是绝了!我不禁想到了那个欧阳大侠,不知他们的功夫谁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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