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出事了!那个卖肉的涂老三死了!”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跑进店来喊道。
“石头,瞎嚷嚷什么呢?”福伯停下手里的算盘:“谁死了?”
“涂老三!”被叫做石头的店小二一脸憨厚的模样,他擦了把汗,接着道:“天刚亮我去买肉见他没出摊,刚才我又去转了一圈,结果他还没来,就见一人领着衙役直奔向他家去了,说是人死了。”
“你是说菜市那边卖肉的涂老三?”我也停下了筷子:“我昨天还找他买肉了的,怎么就死了?”
“谁知道呢,我看县衙肖县尉带着一队人过去了。”石头说道。
“哎,看来这人啊还是不能作太多恶,要不然老天爷迟早会收拾的。”福伯感叹道。
“这人很坏吗?”我疑惑了,跟他没有太多交情,只是每隔十天会在他摊前买点肉。只知道他是个屠夫,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
其实那一片肉摊也有三四家,可每次等我们豆腐卖完再过去,就只剩他摊上还有肉卖了,他怕是也卖得烦了,所以能够还点价。
最先认识涂老三时他父亲还在,虽然也是个屠夫,但比起涂老三来倒是和蔼多了。王胖子当时教我认识人体各内脏,所以经常带我去看涂老三他父亲杀猪。每次我就见涂老三熟练地帮他父亲掏猪的内脏,看得我双腿发软。
“坏不坏的老天爷最清楚了。反正卖肉的那几家就他脾气最爆,生意最差,所以我每次就让石头去他摊上多转几次,爱买不买的,待别人摊上的肉都卖完了,再去找他磨磨价,他一急,倒是可以便宜不少。”福伯说道,眼中有些鄙视:“不过这人真算不上什么善茬,有一次我就看他当街殴打他家娘子,那一拳一脚的,毫不留情。”
“啊?怎么这样啊?”我大吃一惊:“一个大男人打自己的媳妇儿,这还算是个男人吗?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呵,自己过得不如意,找地方出气呗。”石头也皱起眉来:“关键啊,还是他酗酒,还好赌,自己把好好儿的日子过得死气沉沉的,前年涂叔还在时,还能镇住他,这才不到两年,没想到他也去找他父亲去了。”
“哎,人生无常啊!”阿五摇了摇头,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将面汤喝干净,不舍地数了十八个铜板。
福伯将铜板收入抽屉:“多谢了。呵呵,那你这些家什要我现在给你腾出来吗?”
“哦,不用,等我傍晚再过来吧。”
我离了客栈,处理好以前的摊位,在街上瞎转悠起来。如果能找个活儿干,再挣上几十个铜板那也是好的。
“李江湖?哪个是李江湖?”身后一人大声喊道。
我回头一看,吓得腿一哆嗦,只见两名衙役正挨着人询问着我。
“不认识。”
“不认识。”
行人纷纷答道。
“就是一直在那里卖豆腐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衙役又说道。
“没错,仔细想想,听旁边的人说他刚退了摊位,往这边来了。”另一个衙役说道,头一偏,刚好和我四目相对。
我心里更紧张了,我应该不会犯什么事吧?
“哎,你,认识卖豆腐的那个李江湖吗?”
我正想转身,两名衙役也追了上来。
我咽了口唾沫:“我……我就是。”
“你就是?你耳背吗?我一路喊着名字过来,你不知道应一声?”
“我……不知二位差大哥找我……所谓何事啊?”我小心问道。
“是县令要找你,跟我们来吧。”
“县令?徐县令啊?”我觉得有些激动,长这么大,都还从没和当官的打过交道哩。他找我又有什么事?可不及我问,两位衙役一挥手已急急忙忙朝前去了,我只得快步跟上。
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宅院,两位女子瘫软在地低声抽泣着,周围十多名衙役笔直地站着,一言不发,只有肖县尉来回踱着步。
“县尉,李江湖带到。”两名带路的衙役朝他拱拱手,退到一边。
“你就是李江湖?”
“是,在下李江湖拜见县尉。”我赶紧揖手,眼光左右扫视一番,确定没见到徐县令的身影。
“你是仵作?”肖县尉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一脸严肃地问道,两道浓眉让人望而生畏。
“我……我师父是刺史府仵作,我以前常随他办事。”
“行了,那你进去看看吧。县令马上就到了。”
“是。”我小心地跨进门,就听得几只苍蝇嗡嗡只叫,那涂老三正躺在地上,衣衫不整,满屋尽是酒气还有呕吐物的酸臭味,零零散散还散落着几根茅草。
一人正蒙着口鼻,拿着钳子在他身上翻着什么,见我进屋,便起了身,满眼轻蔑地问道:“你也是来验尸的?”
“是,在下李江湖,不知阁下是?”
“张孝全,县衙仵作。”
县衙仵作?我一愣,既然县衙仵作在此,那喊我来干什么?
张孝全已拉下了捂着口鼻的帕子,后退几步,一张脸上满是麻子,活像一张粘着芝麻的烙饼。
“这有工具,好好儿验验他是怎么死的?”肖县尉也跟着进来了,不过只走到门边,将手背压在口鼻上说道。
“是。”
突然被叫来,我身上连块帕子也没有,看了眼周围的人也都不熟,也不好借,只得屏住呼吸,在死者身上翻看起来。
片刻后,我终于起身朝肖县尉拱手道:“回禀县尉,死者男性,大约三十岁,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戌时末左右,死者胸前的衣物、口腔与气道内有大量呕吐物,混杂着明显的酒味,并无其他致命的外伤,初步可以断定,死因为醉酒后呕吐物误吸入气道,而窒息身亡。”
肖县尉再次看了眼死者,微微点了点头。
“额……能不能帮忙搭把手,把尸体翻过来?”我又小心地问道。
“县令到了。”一名衙役报告。
肖县尉赶紧出屋相迎,唤道:“明府。”
“拜见明府。”我也赶紧随众人拱手行礼。
“怎么回事?”徐县令问道,瞟了一眼站着两名衙役的屋子,并没有进去一探究竟的意思。呵,当官的都一样,脏活儿累活儿当然得我们这些贱民来做了。
肖县尉道:“回明府,不是命案,死者昨晚大量饮酒后,呕吐物呛入了气道,误吸而亡。”
“张孝全确定吗?”
“肖某为了万无一失,还派人去了刺史府,想请王胖子过来看看,结果他推荐了这人过来帮忙。”肖县尉说着,指了指我。
“在下李江湖,拜见明府。”我再次揖手。
“他是王胖子的徒弟。两人的验尸结果都是一样的。”
“嗯。”徐县令瞟了我一眼,轻哼一声,转身看向地上的妇人:“你们是死者什么人?”
“我……”老妇人抹了把泪,更咽着说不下去了。
“哦,她们是死者的母亲和娘子。肖某刚才已经问过了,死者酉时初便出去万花楼吃酒了,戌时末回来的,整个人醉得路都走不稳,他娘子去扶,被他踢了一脚,还欲再打,他母亲心疼,便拉着儿媳回自己房里睡去了。
今早他娘子做好了早饭,去叫他,敲门没人应,怕他没睡好,吵醒了又要挨打,便没再叫门。
之后他母亲也起来了,想着时辰也不早了,催他去杀猪,可是依旧没有反应,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们又叫来了邻居一起把门撞开了,才发现涂老三倒在地上,人都凉透了,这才着人来报官。”
徐县令将地上的老妇人扶了起来:“老人家,经我们判定,你儿子是醉酒死的,还请节哀,准备后事吧。”
“多谢明府。”老妇人缓和了一下心情,冲着屋子喊道:“我就知道……这个不孝子迟早有一天要死在酒上……天天吃酒……逛花楼……如今倒好,再也不用我们跟着受气了……”
“娘,娘你没事儿吧……”年轻的女子帮她拍拍背,抽泣道。
“来,这点儿钱你们拿着,准备一口棺材,早点儿把他入土为安吧,天热,也不能老摆在家里。”徐县令说着,同情地看了眼破烂的几间屋子,将一个钱袋塞到老妇人手里,然后朝众人一挥手:“走!”
“这……”老妇人一愣,不及道谢,众人已出了院子了。
“真是好官啊!”剩下的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说道。
“你也别哭了,瞧他以前把你打的,这也算是他的报应了。”汉子身旁的黄衣女子过来,拉着涂老三娘子的手安慰道。
我也顺便瞟了一眼,果然见那涂老三娘子脸上还有些红肿,连手腕也是淤青。看来平日里必是遭了不少罪。
别人都走了,留下来的这对看似夫妻的人应该就是她们的邻居了。我一个外人,当然也不便多留。
“哎,小兄弟,能不能帮忙搭把手?”
我正要走,被汉子叫住了。
“我?”我指指自己的鼻子:“帮什么?”
“我看你也不避讳死人,要不帮大娘做做好事,和我一起给涂老三埋了吧?”
“没错,我男人一人也没法干,这一时怕是也找不到人帮忙了。”黄衣女子也说道。
“哦,有劳了,这……这钱给你们……”老妇人将钱袋塞给汉子,满眼哀求道。
“哎哟,大娘,我哪能要你的钱,以前涂叔在时,免费的油水我们可没少吃。哎,要不是老三不争气,你们家也不会过成这样……”汉子叹了口气,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铜板塞给我:“来,小兄弟,这些你拿着,可别嫌少,剩下的你看能不能留给大娘她们?”
“哦,不用不用,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就当是帮忙了,以前我还经常随我师父去屠宰场子看涂叔杀猪哩,涂叔还送过我师父一副猪肠子下酒,我也是吃了的。”我当然不好要钱,赶紧推辞。
“那就麻烦了。”涂老三娘子朝着我们便跪了下去,被黄衣女子一把拉住,三个女人一起长吁短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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