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帮贺记绣庄做工的都是街上的老木匠人,对周娘子让人做了扇木门,把邻街挡住的事早有耳闻,因此听到这话,顾不得周娘子的脸面,低声笑了起来。
周娘子最好面子,哪里受得了这等嘲讽?
她一掐腰,不去骂虞青枝,反而转身骂起那些木匠。
“你们一个个死穷鬼笑什么?要不是老娘光顾你们的生意,你们哪有钱挣!敢得罪老娘,老娘让你们的这条街活不下去!”
只要一碰上虞青枝,周娘子就收不住身上那股子泼妇架势,加上天生嗓门大,等她骂完,竟无人敢反驳。
那些五大三粗的木匠,反倒像是被训的小鸡仔似的抬不起头来,看着颇为可怜。
旁人怕周娘子,虞青枝可不怕。
她把贺婉月挡在身后,冷眼问道:“你自己先做了丧良心的事,怎么就不能让人笑了?这松水河的艄公都没你管的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皇帝呢!”
这话颇有些大逆不道,就是周娘子也不敢随意接茬,被她堵在当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说不出话来。
见周娘子吃瘪,在一旁看好戏的众人纷纷叫好,还有些没叫好的则是忙着吃碗里的卤肉,要不就是喝着山楂饮,一张嘴忙活的很。
听到那一声声叫好,虞青枝看向周娘子的底气更足。
她步步上前,逼得周娘子连连退后。
只听虞青枝道:“做生意和气生财,你却偏偏要断我客源,若是因为沉水香铺影响了你的生意倒也罢了,可不过是因为你对我那一套六月花盒求而不得才心生恨意!都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没同你计较也就罢了,你竟敢找上门来,当真是不知廉耻!”
“我呸!放你娘的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断你客源了?因为那扇门,我自己的客人也少了不少,你怎么不说这茬?你店里的东西不就是拿来卖的吗?如果不卖你拿出来做什么?是你欺人太甚在先,怎么好意思反咬一口!”
周娘子向虞青枝展示了何为真正的蛮不讲理,脸上没有半点愧色,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要虞青枝给她个说法。
这回虞青枝是真切的被她给弄恼了。
即便当初周娘子那般过分,直接切断了那条街,虞青枝想的也是那条路走不成,还有另一边可以走,不妨碍她做生意。
若他早知道周娘子会闹到这般地步,定不会轻易饶了她。
眼前这回就是个机会,若是这一回不把周娘子给打服了,日后他找上门来,她和贺家人还有的麻烦呢。
想到这儿,虞青枝也没惯着周娘子,随手从一旁看好戏的木工身旁挑了根趁手的棍子,往地上一杵,虽然也带上了几分霸气,却没有周娘子那般粗俗。
“你问了我三遍,我也向你解释了三遍,那套六月花盒暂且不卖,你若想买,一个半月之后再说。店铺里的规矩,旁的客人都守得,偏偏你就守不得?古人云无规矩不成方圆,难道我要为了你坏了这所有人都守的规矩?你没有规矩,旁人可有!”
骂完,虞青枝还不解气,上下打量周娘子一遍,冷笑道:“都说知耻近乎勇,我看周娘子当真是懦弱至极!”
这一连串的话把周娘子骂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耳鸣目眩,等回过神来,早已气到三魂七魄都出了窍,指着虞青枝,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娘子年纪大了,可得注意点情绪,别把自己气坏了,还要反过来栽赃到我头上,让我无端惹一身脏。”虞青枝继续明朝暗讽。
眼见自己骂不过,周娘子赶紧搬靠山。
她威胁道:“你竟敢如此辱骂我!你可知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谁知虞青枝半点不害怕,反而挑衅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背后之人是谁?让大家都瞧一瞧,能教出你这般恬不知耻脸皮厚如城墙的人长什么样!”
这一番话更是吓得周娘子说都不敢说。
她若是真自报了夫家的名号,只怕回到家里,她家那口子能把她给打死!
骂又骂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不能动手,周娘子一咬牙一跺脚,着急上火就要装晕。
虞青枝见识过的场面可比周娘子多多了,她这点小伎俩完全瞒不过老社会人虞青枝。
还没等周娘子倒下,虞青枝就对着木匠大声道:“我瞧周娘子脸色不佳,你们快去找大夫,让他把最粗的银针拿来,若是周娘子晕倒了,好扎上一针,赶紧把人救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拿余光瞥向周娘子。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周娘子哪里还敢装晕,当即灰溜溜地逃走,脚步之快,半点不像方才快晕倒的样子。
她这般狼狈,惹来众人哄笑不说,还让虞青枝出了一把风头,免费给她的三家店铺做了宣传,气得周娘子险些中风。
这虽是后话,但当下就有不少人被虞青枝吸引去沉水香铺,做了好一笔生意。
胡掌柜还向那些做木工的借了块板子,让来自己摊子上买卤肉的书生写了一行大字。
“懦夫与狗,不卖!”
虞青枝做完生意出来,瞧见这木板,当即咧嘴笑起来,更是直接向书生借笔在下头补了一行小字。
“不,狗可以,懦夫不行。”
好歹也是练过字的人,这一行小字虽小,但写得极其娟秀,倒是让书生对虞青枝改观不少
“多谢小公子的笔墨了。”虞青枝把笔还回去,正对上书生亮晶晶的眼睛,随即莞尔一笑。
她模样清丽,笑起来更如春华,一时间让书生看直了眼。
虞青枝还没有意识到,她正转身和胡掌柜搭话,询问才知道眼前这人是上山书院的学子,心里正盘算着能不能让贺兰诚进上山书院,忽然听得一句浑厚低沉的叫声。
“娘子。”
这声音极为耳熟,正是贺连均,可是这称呼……虞青枝抬手摸了摸手臂,才没让鸡皮疙瘩落一地。
她转过身去,看见贺连均那张俊朗无双的面容绽放勾人笑意,九尺有余的大汉竟有种祸国殃民的氛围。
“连……相公,”当着众人的面,虞青枝还是给足了贺连均面子,亲昵上去挽住他的手,接过他手里的食盒,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贺记香铺那边不需看着吗?”
因为供香香铺归贺连均所有,而绣庄归贺婉月,因此取名时,虞青枝就使了个懒,统一都叫贺记,也方便客户辨认。
“阿诚在那边帮我看着呢,我想着你和婉月都没吃饭,所以去朱家的酒楼买了些饭菜来。”
贺连均不着痕迹地挤到虞青枝和那小书生之间,低头瞧见卤肉,又问道,“要不要带一些卤肉?”
虞青枝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打开食盒,看见那满满当当的三盘子菜,赶紧摇头,生怕他先买肉:“不必,光是这些菜我们仨人都吃不完呢。”
那胡禄吧是个有眼力见的,他自个也有婆娘,看见贺连均这动作,哪里不知道他是醋了?
于是他笑盈盈地拉着那小书生往一旁走,道:“多谢小公子方才为我写那块牌子,来,你瞧瞧,这里有山楂饮、红枣饮,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
趁胡禄把人拉走的机会,贺连均也带着虞青枝回了贺记绣庄,让做工的木匠先回去吃饭,下午再来干活。
三人把饭菜摆好,店铺正对门就是风景秀美的松水河,三人对着如此风景吃饭,胃口大开。
而贺婉月则是因为方才虞青枝撵走周娘子兴奋不已,看见大哥还兴冲冲地把这事告诉他。
她捧着饭碗道:“我还以为那个周娘子有多厉害呢,原来也是靠着夫家!哪有我嫂嫂能干?”
因为许久未曾出家门,偶然出来一次又见到这么浩大的声势,贺婉月都变得与以往不同了,一改往日的温柔沉闷,活泼至极,像极了贺兰诚。
听见她夸奖虞青枝,贺连均脸上笑意更甚,给她夹了块胭脂鹅脯,道:“你若喜欢你嫂嫂,又不介意抛头露面,绣庄开业之前,可以隔三差五跟她出来。”
有了哥哥的允许,贺婉月当即应下,连道哥哥对她好。
殊不知贺连均说完就看了眼虞青枝,见她没有反对,心才放下。
若是婉月不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借着买东西的机会接近青枝。
今天那书生不就丢了魂?
从前做生意时,他也不是没见过客人盯着虞青枝,可却没有像今日这般反感。
贺连均低头扒饭,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当因为虞青枝是他名义上的娘子,不许别人觊觎罢了。
但虞青枝却主动提起那书生。
“听胡掌柜说那小公子是上山书院的学生,这上山书院是镇子上最好的书院,若是能让阿诚去上山书院就好了。”
她说起来颇为惋惜。
听她提起书生,贺连均的心没忍住咯噔一下,直到听清楚她是因为阿诚的事忧心,心里那股子不舒服才按下去。
他给虞青枝添了菜,道:“并非只有上山书院才是最好的,阿诚读书的事不着急。”
可是,贺婉月却没有给他留面子,歪头好奇道:“大哥不也曾想过让阿诚去上山书院吗?那时候咱们家没钱,交不起束脩,可现在有嫂嫂,咱们还有了三家店铺,这下不用担心钱的事,阿诚应该能去了吧?”
虞青枝闻言,郑重地看着贺连均,“你放心,有我在,束脩的事情我一定给你解决!”
她答应得越是郑重,贺连均的心就越往下沉。
可偏偏他还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闷声答应,心口却像是冒出了尖刺似的,扎得他生疼。
掩去心底的不悦,贺连均偷偷瞄了眼虞青枝,见她正和贺婉月热烈的讨论上山书院的事,半个字没提那位小书生,小尖刺才渐渐消下去。
而虞青枝则是说到做到,一连三日都在松水河边蹲上山书院的学生。
这日撞见的,恰巧还是那借笔墨给她的小公子。
虞青枝上前打了招呼,主动询问书院招生的事。
小公子不敢直视她,磕磕绊绊说道:“山长说,书院暂时不招人,要不你去找山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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