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国人
戎人,是指居于华夏北方诸国之间的一些小部落,亦或者未开化的小国。
伊洛之戎,居于伊水、洛水之间的山林之中,俨然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
辛邑在伊、洛之间,靠近伊洛之戎,时常受到其骚扰。
秋收刚过,戎人再次袭来,想要劫掠辛邑。
戎人派遣使者告诉辛邑,只给他们三天时间准备粮食,如果三天后没有足够的粮食,他们就亲自来“取”了。
这在辛邑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应对之法无非三种。
其一,组织国人对抗,不过辛邑人口不多,一般都要联合其他公邑一同对抗。
其二,乖乖纳贡,将粮食给戎人,只要他们的要求不要太过分。
可是这一次,戎人突然出现,直接堵住了辛邑唯一出山的道路,随时都可以攻入辛邑。
在占领道路的第一时间,戎人就摧毁了辛邑的烽火台,并且告诉辛邑如果敢点燃狼烟,就将辛邑所有人杀个干干净净!
而环绕在辛山的青水,因为连天的暴雨,河水暴涨,河流湍急,根本无法行船了。
想要联络其他公邑或者都鄙,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第二条,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可行。
今年王室的贡赋增加了,倘若给了戎人,那么秋后王室的贡赋该怎么办?
到了这个地步,樊米也就提出了第三个方案。
那就是献女了。
将辛邑的女子献给戎人,以求的戎人的退兵。
可是这个方案,在辛又这里无论如何也是通不过了。
“戎人,兵马几何?倘若集齐我全邑之力,可否抵抗?”
辛又问道。
这前任之主确实庸碌,竟然连这么关键的信息都不知道,就提着一把剑冲了出去。
勇而无谋,怪不得被人架空。
司徒樊米道:“此次伊洛之戎,共聚集了大约两千余人,全部都是轻甲长刀,堵住了我们下山的路,我们如果尽力阻挡的话,恐怕。”
“是啊,今年青水暴涨,淹坏了他们的庄稼,所以倾巢而出,肯定不会轻易退兵的。”
一位樊氏的老者开口道。
国人议事,都可发言。
尹氏也有子弟道:“我们固守在山顶,绝对可以支撑好几天,等到水退了再去求援,有浦邑相助,定然可以击退戎人!”
“尹求,就我们辛邑的兵力,不足五百人,一天都撑不住!”
“尹氏想建功,自己去打戎人好了,何必叫上我们一起送死。”
“上一次不是都定好了吗!把那贱女子交出去!”
“是啊!交出薇,戎人必然退兵!”
……
国人们纷纷议论,司徒樊米脸上微微一笑。
“君子,这件事就不要再犹豫了,你也试过了,根本不是那些戎人的对手。”樊米道。
樊氏族人,基本都是步卒。
他们不想和戎人在山林当中正面交手,自然要选择和解。
“司徒可保证,送出薇就一定能让戎人退兵吗?”
辛又开口。
“这……我不敢保证。”
樊米摇头。
“谁能保证?”
辛又看向了众多的国人。
谁能?谁都不能……
“今年戎人歉收,你们说,是女人对他们重要,还是粮食对他们重要?”
“戎人如此多的兵力,难道不能攻破我们城邑,抢走粮食,再抢走女人?”
“你们以为戎人是什么?是那些讲究礼仪的大国?一味的退让,他们会绕过我们辛邑?”
一连串的问题,让樊米哑口无言。
国人们也都不再做声。
不是不敢反驳,而是无法回答辛又的问题。
尹荣以为邑大夫终于站在了自己这边,于是昂首道:“所以我说,还是要坚守!什么也不能给他们给!”
“坚守?靠着你们尹氏的弓箭?你们如今又多少箭矢?在山林之中可否发射?”
“这……尹氏箭矢大约五千支。”
“五千支?杀两千多人?你觉得可能吗?”
即便辛又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不是很了解,也知道弓箭杀敌的比例,也不可能达到二比一。
有记载的战役,弓箭的射杀比应该在五十比一,而且还是职业的弓箭手!
辛邑尹氏的箭手,虽然都会射箭,可是他们的弓箭、技艺以及辛邑的地形,都不可能靠着这五千支弓箭抵御外敌。
“司马。虽然你们尹氏勇气可嘉,但是你身为司马,应当熟于兵事,难道你连这点谋划都没有?”
辛又毫不客气,国人议事,自当畅所欲言。
尹氏不切实际的说法,比樊氏还不靠谱。
说实话,若不是之前的那位“辛又”对薇怀有情愫,加上今年的情况特别,一个女子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辛又真觉得樊氏的决策才是老成之见。
一个女奴,换来一邑的安宁,对于辛邑来说确实比较划算。
可惜,辛又不同意。
辛又,自然也不能同意。
……
“君子,如你所说,送粮不成、强守不成、送那贱婢去求和也不成,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
樊米的嗓门抬高,向着国人说道。
国人们,尤其是樊氏族人,有的开始吵闹,有的则出言讽刺。
“君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们还议什么?!”
“邑大夫武勇非常,一个人就敢去夺戎人首级,自然看不上我们的计策。”
“倘若人人都像邑大夫那般鲁莽,辛邑早就没有了!”
尹氏之人,也有一些加入了进来。
这让辛又看清了如今邑中的局势。
樊氏之心,路人皆知。
尹氏虽和樊氏不睦,却也绝不是辛氏的铁杆盟友。
最让辛又寒心的,是辛氏族人的态度。
此时辛又遭到围攻,却无一个辛氏族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似乎大家都在等着辛又抱头求饶,然后自己放弃邑大夫的职位。
看到国人都纷纷开始指责辛又,樊米给儿子樊伯玉使了一个眼色。
樊伯玉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们樊氏等待了数十年的机会!
于是他壮着胆子说道:
“君子舍不得婢女,弃国人性命于不顾,我看非邑大夫之选!”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非邑大夫之选?辛邑一百多年来,都由辛氏大宗嫡子继任邑大夫,辛又为独子,除了他还有谁能担任?!
难道由樊氏吗?!
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
樊氏几个胆大而又机敏的家伙赶紧附和:
“我们辛邑乃公邑,可不是辛氏的封地!谁是邑大夫,是由朝中司徒大夫说了算,并非一定要辛氏族长担任!”
“没错!我们樊氏这几年收成颇丰,都是族长的功劳,我看族长比邑大夫厉害多了!”
这个时代,国人对“政治”的热情是极高的。
没有对上位者的恐惧和盲从,自由的发表自己对国家大事的看法和意见。
这是他们的权力,也是他们的义务。
国人之怒,天子也能给赶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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