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卓清潭不再推脱,却从随身携带的储仙囊肿中掏出两张灵符,递给少年:“如此,那便谢过公子了。”
卓清潭看着谢予辞不解看向她的目光,遂轻声向他解释:“此乃两张灵符,一张是为防御符,可抵挡一次妖邪的攻击。另外一张是为传送符,可将你直接转移到无暇镇中。想来如此,待我进阵后谢公子必定可以安然回到无暇镇。”
谢予辞挑了挑眉,笑嘻嘻的接过那两张灵符,随手放进胸口衣襟处口袋中,然后道:“那可再好不过了!卓姑娘你真是个天大的好人。”
卓清潭笑笑,她抬起左手,手食指微动。
其实卓清潭结印使用仙门术法时,手势都不太复杂,也并不像其他仙门弟子施法时那般动作花团锦簇、招摇好看。
但“潮沁”中灵力却立即应心而动,飞剑泓梧应身出现在她脚下。
她将右手食指与中指相并,轻轻指向谢予辞的放下,下一刻谢予辞瞬间被她指尖的灵力吸到了她手畔。
谢予辞“啊”了一声,旋即“哈哈”大笑:“这便是仙术吗,好生有趣。”
卓清潭淡笑了一下,用右手轻轻抓住谢予辞手臂:“谢公子,我们这便要出发了,小心。”
谢予辞挑了挑眉,眼中兴致盎然:“谢某平生还是第一次有幸与仙门弟子御剑同行,还是卓姑娘这样的佳人。虽然只有片刻,但也是我赚到了。”
卓清潭微微摇头,她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名叫“谢予辞”的少年当真奇怪。白日里在凭津阁弟子和安罗浮面前,他像只锯嘴的葫芦,又像寒潭里的石砖,当真又冷又硬,安静的也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在她面前却总算是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样,明媚又张扬,但他却总喜欢说些摸不清头脑的话。
可能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更好说话?
卓清潭心中思忖,暗自发笑:若他不是个凡人,而是仙门子弟,恐怕在听到她自报姓名时,便尴尬想要逃走了。
她是仙门典范、人人称颂的仙门高徒不假。但卓清潭也同样是同龄人眼中,君子慎独、克己复礼的“怪人”。
从小到大,端虚宫其他几峰的师弟师妹们也大多有些怕她,更别说在外行走除妖时,旁的仙门年轻弟子们见到她也都十分拘束。
这些她其实都感觉得到。
便是同一个师父教导出来的四个同门师弟师妹,其实对她也一直是敬重有加、但亲近不足的。就像二师弟和三师弟总是习惯了结伴除祟,四师弟和小师妹也总是同行除妖。
谢予辞倒是第一个不怕她,还敢主动接近她的人。
泓梧御剑速度极快。
转瞬间,卓清潭便按着谢予辞指路的方向,来到宿风谷外西北处一道溪水旁。
溪水清澈,流水潺潺。
二人从天而降,卓清潭带着少年稳稳落地,站定在溪水之畔。
她环顾四下,想来这里便是豫丰年午间所说,找到谢予辞的那处溪水畔。
“怎么样?此处是不是极美?”谢予辞得意洋洋的问。
那副模样,好像此处是他的地盘一般。
卓清潭好笑的摇了摇头,她四下看看,旋即微微喟叹:“美则美矣,然花却有毒。”
只见溪水两畔,触目可见,遍地都是盛开的“虞美人”。
这花开的繁茂,各种颜色的虞美人静静随着微风摇摆在碧草流水之上,琳琅满目,当真赏心悦目。
但虞美人此花却有毒,仙门弟子倒是还好,凡人误食后轻者头晕呕吐、精神错乱、身体抽搐,重者若误食果实,还有可能死亡。
“那有什么关系?”
谢予辞笑道:“诗中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卓姑娘既不是中毒之人,又如何得知古来中‘虞美人’之毒者,便不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呢?”
卓清潭摇了摇头,看了看她,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叹道:“你啊,这可不是好玩的,少年不知愁滋味,也不要拿命去赌。”
谢予辞却哈哈一笑:“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永远不知愁滋味。”
卓清潭身处此地流水落花的极静之景,也忽觉心中仿佛也宁静下来许多。自从灵脉被地心焱火灼伤以来,那股时时刻刻被她隐藏压制在心底的焦灼之痛,仿佛此刻也减弱许多。
她微微阖着眼细细嗅着花香,轻声道:“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斩妖除祟,也算走过四海,浅见升平。倒是不曾想到这宿风谷一隅溪畔,居然有这样一处难得一见的景致。”
谢予辞却十分的煞风景,他语气里微微带了一丝嘲讽:“虞美人花开之时,花瓣绽放,虽如神女羽衣霓裳惊艳世人。但花开之时便是花萼掉落之日,花瓣与花萼永无相见之日。象征生离死别,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原来这花还有这种说法。”
卓清潭恍然的点头,但却没有因为他的煞风景而生气。只是点了点头,似是自嘲般笑了笑:“说来惭愧,我在这人世间行走近二十载,却从未停下脚步认真看过花是怎么开,亦没时间去见群鱼游入海。此生都在苦修和历练,却对这凡世知之甚少。”
谢予辞难得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半响,他却突然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且格外认真,他轻声问:“那你后悔了吗?”
“后悔?”
卓清潭微微一愣。
她沉默片刻,旋即淡淡笑了:“不曾。我此生从不未做过一件后悔之事。人之一生,本就不可能尽如心意。已做了自己该做的,便不必谈是悔是誉。”
谢予辞静静看着她月光下皎皎如月般的清冷眼眸,突然捂着脸笑出声来。
“正是如此......想必像卓姑娘这样的人,自然会做完自己认为的所有该做之事,所有该行之义,至于旁的其他,又何谈后悔呢。”
卓清潭蹙眉,不明白他这微微嘲讽的语气是何意,更加没有理会他莫名其妙的疯话。
她视线所及,很快找准结界之上相对薄弱的一处,然后转身问道:“谢公子,你之前出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谢予辞收了笑,看向那处,然后漫不经心的点头。
卓清潭见此,微微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便去了。”
然后又对他道:“谢公子,还请你站远些。待我进入秘境结界之后,你便立刻烧掉手中的传送符,自会平安回到无暇镇。”
谢予辞扯了扯嘴角,唇边带起好看的梨涡。他缓缓后退,还向她摆了摆手:“那谢某就在此祝卓姑娘一路平安,此行所愿尽偿了。”
卓清潭淡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直到看见他蓝色的衣袍已渐渐远去,消失在虞美人花丛深处。这才不再犹豫,转头看向那处结界。
是生是死,便是当下。
她沉默的催动手中的“潮沁”,一股巨大的灵力瞬间从指尖指环涌向心口。
卓清潭蹙眉,压下心口涌上的血液。她快速催动灵力从心口游走到全身其他八条灵脉,咬牙忍住灵脉下八颗镇骨钉簌簌而动带来的颤抖。
突然旋即,结印毕,仙术成。
溪畔刹那间银白色仙光大盛!
而溪水畔宿风谷结界,忽然裂开一个极小的裂缝,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袭来。卓清潭缓缓放松身体,丝毫不去运用灵力挣扎抵抗,任凭那股莫名吸力拉扯她进入秘境。
谁料正在此时,正当卓清潭整个人已然悬浮在裂缝之中,即将被带入秘境结界中时,她的耳畔突然传来谢予辞的一声惊呼。
“——啊!”
卓清潭闻声悚然回头!
只见谢予辞蓝色的衣摆快速从她旁边飞过。
卓清潭蹙眉,当机立断,咬紧牙关猛地伸手,狠狠拽住从她旁边快速飞过的少年的胳膊。
这个混蛋!
他居然也被吸进来了。
他为什么还没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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