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潭闻言当即眉心微蹙。
能让雨师染这位司雨上仙一刻都等不得,拼着仙灵受伤、仙忆仙力尽失,也要下界向她程秉之事,必然是一件万分火急的事。
可是现在,她居然全然都不记得了?
卓清潭不禁想起之前替雨师染愈合仙灵伤势的始末,静静看了她一瞬。
她纤长的食指下意识轻轻扣击着茶几案台,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习惯。
然后片刻后,她缓缓道:“阿染,你的仙灵恐怕是在跳下堕神汀时被人动了手脚。”
雨师染一愣,还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帝君,我不过是区区司雨上仙,与凡间妖邪素无纠葛仇怨,谁会非如此大的心思,在我的仙灵上动手脚呢?”
卓清潭沉默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但你昔年坠落之时遗留在九晟山落神岭上的那股仙力,居然会袭击了你自己的仙灵,这便已然说明了问题。
加上你如今记忆错乱,连自己下凡的初衷都记不真切,更加可以说明在你掉落堕神汀后,储存你仙忆的仙灵有什么古怪。
还有方才,你说你已然不记得儿时的事了。”
她转过头去,定定的看着面前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茫之色的少女。
“——究竟是因为年代久远你忘记了,还是因为.你此时的仙忆出了问题,所以你的记忆并不是完整的呢?”
雨师染怔怔的看着卓清潭,一时沉寂无言。
仙神记忆超群,心智更是远超凡人。
而今雨师染的仙龄正值盛年,断然没有道理会记忆衰退。
除非,她的此时的仙忆并不是完整的
难道有人在她坠落堕神汀还未来得及转世投胎之前便先行一步拦截了她,并在她的仙灵仙忆上动了手脚,让她记忆错乱,并忘记了某一段时间的记忆?
那么,谁又会这么做呢?
那人这样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正如雨师染所说,她虽然仙职位列上仙,但却是一位司雨仙君。
身为“风雨雷电”四仙君,他们的仙职素来都是与人为善、广结善缘的。
——职权之内皆是施恩,按理说来,她并没有什么机会与旁人交恶。
“风雨雷电”四位仙君不同于堕神汀神殿中的神官们。
堕神汀的神殿神官,负责缉拿惩处犯事的罪仙、罪妖,是个虽然令人敬畏、却也十分得罪人的差事。
既然如此,广结善缘、不会开罪于其他仙官或者凡间妖凶的雨师染,又会被何人针对?
甚至在她坠落堕神汀后,还要出手对她的仙灵动了手脚呢?
若是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的仙灵上动手脚,想来必然仙力强劲、同样是位上仙,亦或是某个上古期间隐世不出的绝世大妖。
雨师染沉默良久后,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的摇头。
“.可是帝君,阿染在九重天从未与其他仙僚结过仇怨。每每下界临凡行使司雨仙君的差事,亦是造福凡间的善事。即便是凡间的大妖,想来亦不会与我为难,除非——”
雨师染说着说着,却忽而顿住了。
若是说凡间与她有过过节的隐世大妖或是大凶之人,雨师染心中倒是闪过一个名字。但是事发的那时,听闻那人早已被帝君封印在凡间四大秘境.
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除非那个人是谢某,对吧?”
卓清潭与雨师染同时回过头去,只见谢予辞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表情,斜斜的倚在门上。
这幅好似没有骨头、没有站相的姿势,若是旁人做来,活似地痞无赖。但在谢予辞做来,居然有种独到的风流之意。
他眼波微转,眉峰如峦,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
“雨师仙君,你我之间过去虽有些龃龉,但却都是些口舌之争的小事——谢某不会那么上不得台面,趁人之危、在你历难失去仙忆仙力时落井下石。
更何况,那时在下尚且在秘境沉睡、自顾不暇,也并没有这个机会。”
雨师染现在脑海中既有昔日身为司雨仙君雨师染的大部分记忆,同时又保有作为凡人李络薇的全部记忆,因此面对谢予辞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她沉默一瞬,目光冷凝在谢予辞的脸上,然后淡淡道:“哦?阁下并没有那么上不得台面吗?好,我们之间的恩怨姑且不论。
不过钧别,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居然如此忘恩狂悖,敢冒犯帝君,还毁坏了上古神殿濯祗仙宫!”
其实,雨师染昔年受教于往圣帝君太阴幽荧座下时,是在九重天上的西极濯祗仙宫——因而,那时候的她与那位凶神谢予辞并不相识。
后来当她与谢予辞有所交集时,谢予辞又已然被封印了神力和记忆,成为了仙山岱舆濯祗仙宫里的少年穷奇“钧别”。
所以,严格来说,雨师染其实并不知晓往圣帝君与谢予辞之前的前尘纠葛和诸多过往旧事。
在她心中,钧别只是那个整日里围着帝君团团转,“偷奸耍滑”阿谀奉承的小穷奇罢了。
直至后来仙山岱舆沉没于东海、濯祗仙宫荡然无存,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亦在一夕之间忽然下界临凡历难,她这才听闻——
原来那个被帝君养在身边细心教养千年、还送他去了九重天上最有前途的堕神汀的小穷奇,居然暗自生了反骨!
那个胆大包天的穷奇,居然在帝君跟前造次,不仅毁掉了仙山岱舆,还令岱舆上的诸多仙兽祥瑞无处安身,帝君这才一怒之下将他封印在了凡间。
后来,她也听到一些传闻,相传那个穷奇“钧别”原来就是身负神骨的上古凶神谢予辞,帝君封印他的前尘和神力,是为度化他从善。
当时的雨师染,其实很有那么一瞬间十分讶异。
那个钧别居然就是传说中的上古凶神谢予辞吗?
原来凶神居然长成那般模样?瞧起来倒也不像传闻中那般的凶神恶煞,还怪.怪年轻好看的。
不过,如今看来——凶神就是凶神,哪怕帝君在他身上费尽心血、精心调教,他也一样修不成正果,终于凶性大发了不是?
她亦是事后从天界仙官们口中道听途说,听闻正是因为此事,帝君才在心中落下了心结,于是向帝尊请命下凡历难,重固道心。
因此,在雨师染心中,“钧别”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谢予辞听到雨师染的责难,也不反驳。
毕竟昔年仙山岱舆和濯祗仙宫一夕倾灭,他确实有推不开的责任。
雨师染斜睥向他,冷声道:“虽然如今你已改回本名‘谢予辞’。不过,不论你如今这幅看似温良的模样装得有多像,我却不会再放松警惕了。
——谢予辞,若是你对帝君再生出歹意,哪怕我如今仙力全无,也断然不会与你干休!”
卓清潭看着这对昔年在仙山岱舆时,便十分不对付的两人,不禁头痛的扶额。
“.好啦,你们二人,不要一见面就如同吃了火药一般,可好?”
雨师染闻言神色一顿。
她收起脸上的桀骜,转过身恭敬的向卓清潭施了一礼,然后又高傲的看向谢予辞。
“看在帝君的面上,本上仙姑且不与你这凶煞计较。”
谢予辞皮笑肉不笑的轻轻掀起嘴角,然后冷冷淡淡的道: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