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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知道什么是痛

    “卓清潭”其人在仙门百家中,不仅一个道德典范的标杆,亦是一个可以供仙门年青一代弟子们仰视和追赶的丰碑。

    她必须道法灵力卓越非凡,必须品格无可指摘。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四大仙门之首、端虚宫的掌宫,才是一个合格的未来下一代仙门百家的精神领袖。

    虽然大多数年青一代的仙门弟子们敬重卓清潭,爱戴她,仰视她。

    但是同样的,像她这样的人也注定一生受尽负累。

    因为他们这般人物实则是不能犯错的,一旦犯了什么过错,便有可能面对千夫所指的诘问。

    正如同一个做尽恶事的恶人,若是有一次善心之举那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而一个做尽善事的完人若是有一次无心失职之事,那便会尽失人心,名誉不保。

    所以当卓清潭被牵连进了四大秘境结界中的钧天崖秘境结界被破之事,因为钧天崖残存着谢予辞暴露出来的一丝凶煞之力时,她被怀疑与恶妖勾结之际,就连端虚宫掌籍堂的掌事弟子康岑甚至都无法接受。

    他们不能接受自己仰视了多年、爱戴了多年、崇敬了多年、信任了多年的“完璧”居然也会蒙尘!

    因为那就证明,他们经年的信仰被“玷污”了,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的信仰遭到了“背叛”!

    卓清潭听到谢予辞的嘲讽,也并没有生气。

    她只是神色自然的笑了笑,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亦对一切都不甚在意。

    然后,她轻声道:“大多凡人与生俱来,便逃不开这七情六欲、六妄八苦的束缚。

    他们对我有所期待,所以不能接受我会存在瑕疵。这应该也算是人之常情吧。其实人活一世,本就不能被所有人理解。”

    谢予辞却淡淡轻嘲道:“所以啊,我不喜欢凡人,也讨厌凡间。”

    卓清潭闻言,那只拿起酒壶为他倒酒的手忽而停顿在半空。

    她停顿了一瞬,才继续先前的动作。

    在一阵轻轻的酒水落杯的声音中,她忽然轻声问道:“谢予辞,你为什么不喜欢凡人?”

    她明明记得不论是数万年前的谢予辞,亦或还是万年前的钧别,都对凡人充满好奇和善意。

    ——他喜欢凡间的朝朝暮暮烟火气,喜欢鼓捣凡间那些精致又小巧的手工艺品,喜欢游历凡间、观赏九州四海的无限风情。

    那么,为何此时的他却说.自己不喜凡人,甚至讨厌凡间?

    谢予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单手捏着酒杯,视线定定的落在上面。

    “许是我在此处被禁锢了太多年。若‘卓仙长’有一天被迫要在一个地方待上许多年月,想来也不会再喜欢了。”

    卓清潭长久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忽而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喝得极快,旋即静静的放下酒盏,然后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

    谢予辞却蹙眉看她。

    “.大晌午的,你喝慢点。”

    大晌午的,醉过去也就罢了。

    但是此处是洛神湖湖心岛,潮湿且温热水汽甚重。

    若是她饮多了酒水、被水汽一熏再微微发了汗,稍后乘船离开洛神湖登岸回长春城,说不定又会吹到风着了凉。

    ——上一次兖州府那次月夜品酒后,卓清潭拖拖拉拉病了半个多月的“盛况”,当真是给谢予辞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回忆。

    卓清潭又是几杯酒水入腹,脸上已极快便飞起了两片飞红。

    但是,似乎她的心情亦因为饮酒后的微醺,而好上了几分。

    她笑眯眯的伸出左手,将佩戴端虚宫掌门信物“潮沁”的手递到他的面前,然后笑意晏晏道:

    “‘谢仙君’若是怕我醉酒无状,何不借我一些灵力用用?这样我便可催动灵力压制酒气,必然不会酒醉给人添乱。”

    谢予辞沉默的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只手,那枚碧玉色的看起来极其普通简约的指环,戴在她纤细莹白的手上十分突出。

    一白一碧相互辉映,居然格外好看。

    他发现,每次喝过酒后的卓清潭似乎较之平常,更加灵动活泼一些。

    只一瞬,他便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了。

    “想要骗我的灵力,你倒是想得美。”

    她微微偏着头看他,眼底一片温情的笑意。

    “怎么?只要一点点也不行吗?‘谢仙君’,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谢予辞并不看她的眼睛,只是默默抬手夹起桌上的一盘清炒青笋,放到她的碗中,然后淡淡道:

    “吃点菜,少喝酒,便不会醉酒无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个劳什子的法器,并非百利无一害,汲取储存的灵力时是对心脉有损的,对吧?”

    上次她在兖州城拜月节庙会上施展术法挡住他的一击时身受重伤,他亦曾在她当时昏迷时把过她的脉象。

    他明明已经撤回大部分神力,她却还是重伤至心脉微弱、时断时续的程度,这绝对不是单单那一击造成的。

    当时他便隐约猜到,必然是那个可以助她汲取灵力为用的法器有什么问题,使用时会损伤人的心脉。

    否则若是这个“潮沁”对人的身体无害且毫无弊端,如此神器在斗法时助人永远有灵气可用,是何等强大?

    为何历代端虚宫的掌门宫主,却都很少会使用此物?

    卓清潭笑着轻叹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谢予辞却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算了吧,你瞒着我的事儿还少吗?在上次拜月节庙会前,我居然从来没有发现你这法器汲取灵力时居然还会冲击心脉。你是真的能忍,藏得也够深,一点痕迹都不曾表露。”

    卓清潭拿起酒壶,再次给自己和谢予辞各倒上一杯酒,然后举着酒杯笑道:

    “不是有意欺瞒,而是真的不痛。”

    谢予辞却伸手挡住她举杯的手,蹙眉道:“先把碗里的菜吃了。”

    他手中的力道不伤人但也不容拒绝。

    卓清潭叹了口气,只好放下酒杯,夹起先前谢予辞放在她碗中的两片青笋,安静的吃了下去。

    谢予辞默默看着她此时难得一见的温顺,忽而道:“其实不是不痛吧,而是痛的太多了。要我说,你已痛得‘傻’了。”

    前有周身灵脉被地心焱火灼伤未能痊愈之痛,后又有双肩、双肘、双肋、双膝八根镇骨钉磋磨之痛。

    所以,以至于使用“潮沁”时心脉损伤之痛,似乎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是吗?

    卓清潭已听话的吃完了碗中两片青笋。

    她闻言忽然垂头笑了笑,然后放下筷子。

    许是怕谢予辞再去拦她,因此这一次,她动作极快的举起方才斟满了酒水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轻轻放下酒盏,目光温润如水的看向谢予辞,眸色中像是浸透了酒色。

    谢予辞微微怔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她是醉了还是清醒的。

    湖心岛上云雾缭绕、水汽蒸腾,将秋日的秋风,仿佛都变成了一缕春风一般温煦轻柔。

    岛上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变静了,亦变的舒缓了起来。

    卓清潭就这样安静的看了谢予辞半响,她那双恍然水墨山水画般的眼中,神采似乎永远不灭。

    然后,她忽然淡淡的对他笑了笑。

    “谢予辞,我没傻,我知道什么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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