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罗浮惊喜的收起手中法器,当下便把什么捉妖、什么救援,通通抛诸脑后,连周围的仙门弟子都全然顾不得了。
他施法一跃而起,飞身至卓清潭身侧。然后,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她片刻。
安罗浮的眼底一派温润与亲近,还带着一抹意外的惊喜。
「太好了!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他口中连声道了三句「太好了」,足见有多开怀高兴。
但是下一刻,安罗浮却回过神来。
他眉峰紧皱,连忙追问道:「师姐,你这些天究竟去了哪里?可有哪里受伤?怎么瞧起来......」
怎么瞧起来居然有些病骨支离的模样,脸色还这般难看?
卓清潭含笑静立,任凭他打量,闻言也只是淡笑着微微摇头:「我很好,不必担心。」
安罗浮不太相信。
他实在太过了解他师姐了,卓清潭是惯会忍耐的人,又极其不喜表达情绪。
只是,若是她当真不想说,便不会让他们发现分毫。而且此处人多口杂,当着其他仙门弟子的面,他一时半刻倒也不便多问什么。
安罗浮忽而想起他收到传讯示警的始末,转过头去,视线刚好对上一旁正默默打量着他的晚青与灵蓉。
他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番这两名行迹成迷的女子,片刻后却觉得她们周身气运流转十分正常,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安罗浮蹙眉看向周围众多仙门弟子,不解的问:
「诸位仙友,各位如此大张旗鼓的围住这两位姑娘,是为何故?」
他眉头深锁,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两名凡人女子,身为仙门弟子这般阻住人家姑娘的去路,也未免太过于失礼了?
人群中先前那名九晟山的年轻弟子听到安罗浮的提问,当即结印施了一礼,恭敬的回道:
「少主,你别被她们蒙蔽了。此二女并非寻常凡女,乃是暗藏于兖州府中、方才被我携带的「辨妖符」堪破身份的两只妖物!」
安罗浮闻言一怔。
下一刻,他神色一变,下意识上前半步,伸出一只手臂挡在卓清潭身前,而另一只手则重新举起仙剑,指向面前不远处的晚青与灵蓉。
他全身肌肉微微紧绷,神色戒备而警惕。
卓清潭忽而抬手,按住他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臂,然后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安罗浮一怔,下意识低垂了举着仙剑的那只手。
卓清潭微微偏过头,不动声色的向晚青使了个眼色。
晚青先是一顿,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卓清潭应该是并不想让她们与这些仙门弟子们大动干戈,所以暗示自己带着灵蓉暂避锋芒?
她既然出现于此,显然,主上也默认了她的举动。
于是,晚青不再犹豫,她趁着众仙门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一把拉住尚且懵懂着看热闹的灵蓉。
然后施法结印于掌心,便要携灵蓉隐身遁去。
两名无妄海弟子见状当即举剑而上,试图阻止截住她们。
「——妖孽站住!休想脱逃!」
卓清潭抬目,淡淡低声道:「罗浮。」
安罗浮自小便受教于卓清潭跟前,对她的指令和心意早已到了令行禁止、了然于心的程度。
向来是他的师姐指哪儿,他便打哪儿。
于是此时听到卓清潭轻声低唤他的名字,当下便明了她的意思。
虽然不甚明了他师姐为何要相助于这两个妖物,但是安罗浮依然毫不质疑的上前一步。
他结印于胸前,刹那间举剑
挡住了那两名试图阻拦晚青和灵蓉离去的无妄海弟子。
而安罗浮此番一阻,晚青和灵蓉便得了空隙,成功施法隐身,及时脱身而去。
「——安公子?」
那两名身着蓝衣的无妄海弟子见状,不禁惊怒交加,惊愕异常。
「安公子,您这是何意?」
安罗浮轻笑一声,收回本命仙剑,温文尔雅的施了一礼道:「诸位同门,抱歉了,我家师姐还请二位留步片刻。」
那两名无妄海弟子豁然转身,向卓清潭怒目而视。
其中一人想来是气得狠了,当即不甚客气的居然对卓清潭直呼其名起来。
只听他沉声喝道:「——卓清潭!你身为端虚宫的掌宫,居然私自放跑妖物,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隐于暗处的谢予辞,闻言下意识向前一步,他轻轻挑起右侧眉梢,眼底寒光一闪而过。
但是,旋即想起卓清潭离开前曾经再三叮嘱过他,此时绝不要冲动现身......于是,只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借此平息这股心中莫名涌现的火气。
片刻后,谢予辞平复下来,又退回一步,然后冷冷注视着那名身着蓝色道服的无妄海弟子。
那一眼犹如利剑一般犀利——其间蕴含的煞气与杀气犹如实质般,居然激的那名无妄海弟子微微一颤。
那名弟子疑惑的四下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与此同时,安罗浮也深深皱起了眉头。
端虚宫弟子几乎人人敬服尊重他们的掌宫师姐,这名无妄海的小弟子居然如此无礼,胆敢对一派魁首直呼其名。
安罗浮冷冷看着先前那名无礼狂悖的无妄海弟子,硬是从自己的骨子里生生挤出一份修养,恪守礼数冷声道:
「连仙友,还请你慎言。我师姐虽然与诸位仙门同门们年龄相仿,以同辈相称,但师姐既是我派掌宫,实际却又与我等位份不同。
安某倒是不知从何时起,仙门百家中一名入门时日尚短的小小弟子,亦可直呼其他仙门一派之长的名讳了?
无妄海位列四大仙门之一,也是素有威名涵养的大派,想来不应如此不通礼数。」
那个名叫「连未名」的无妄海年轻弟子闻言,脸上不禁青红交加,一时之间颇有些进退不得。
倒是他身侧的同门师兄赵琦见状,轻轻蹙眉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他沉着脸躬身向卓清潭一礼,道:
「安师兄......我师弟年纪还小,性情鲁莽了些,并非......并非有意冒犯端虚宫,还请端虚宫卓掌宫恕罪。」
卓清潭脸上的神情倒是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连未名言语上的冒犯所不悦。
不过,曾经的卓清潭在这种场合中但凡开口决断,即便是仙门百家中各家的掌门和长老前辈,亦不会不给她这份薄面。
身为四大仙门之首端虚宫中当之无愧的魁首,她成名极早,十几岁时便已然名满天下。自小更是人人称颂的正道楷模,即便是与各大仙门的掌门和家主在一处论道时,亦是平辈论处。
而今却连无妄海中一名名不见经传的次末弟子,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徒然断喝她的姓名。..
卓清潭虽然并不会因此有什么不满,但却忽而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在不远处的兖州城护城河的河畔,谢予辞还曾与她因此类话题辩驳不休。
她此时面上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其实却是在微微出神。
她忽然忆起当时谢予辞眼中那份格外犀利、格外固执,却又不肯退步半分的锋利光芒。
她甚至清晰的记得,谢予辞当时眼底若有似无的嘲讽和哀伤。
他对她说:「你可知道,其实世人最爱看的戏码,不是爱侣破镜重圆,不是月下才子佳人,亦不是将军百战而归,而是——云端神明之坠落。」
「——你又可知,若有一日,那位曾经可望不可即的贵人跌落尘埃,沾染风雪,便如九天之月,沉于深渊。
她将被世俗凡尘、六妄八苦拽落于神坛。清冷高华不再,泥泞肮脏浸染,被碾作一滩烂泥与尘埃。」
他目光灼灼,言之凿凿。
「......卓清潭,悲悯众生疾苦之人,终将死于众生之手——众生拜神又憎神,敬神却亦想取代神。」
卓清潭微微出神。
片刻后,又忽而神色不明的垂头低笑了一声。
也不知谢予辞此时......是不是又要笑话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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