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被段文振耽搁了不少时间,当杨集回到家里,已是亥时四刻;这个时间段,也就是晚上十点左右,如果是后世,夜生活刚刚开始,可是在隋朝, 算是“夜深人静”了。除了平康坊南里、西市东北角的延寿坊南里以外,其他地方都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卫王府也是如此,绝多数人都睡觉去了。
萧颖先前得到柳如眉通报,说自家丈夫在皇宫用饭,让她们不必等候,心中虽是十分思念,但也不能去皇宫寻夫。此时听见院外有了动静,萧颖连忙放下手中绣绷,喜滋滋的吩咐道:“秋水、秋月,去看看是不是郎君回来了。”
不等秋水秋月出去,外面依稀传来杨集和裴淑英说话的声音。
“郎君,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大娘都等了好久了。”裴淑英伸手接过杨集手中的灯笼,嗔怪说道。
“公务繁忙,我能如何?”杨集微笑说着,忽然他的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裴淑英诧异道:“郎君还未用餐?”
“当然!”
“不是说在皇宫吃了吗?”
“我以为是,但不是。”杨集步入形同白昼的后院主宅,解下承影剑,交给亦步亦趋跟着的柳如眉,又将武官服脱下,丢在了裴淑英脑袋之上,笑着说道:“皇帝今晚不管饭,只是用一个检校兵部侍郎把我打发了。”
“真小气,啊……”裴淑英下意识的顺着杨集说了句,可马上就醒悟了过来, 一时间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 她奋力扯下头上的衣服,急迫地道:“郎君是说……郎君是说,你又升官啦?而且还是检校兵部侍郎?”
“嗯!要不是我拒绝得及时,搞不好还有一個检校刑部侍郎。”杨集平平淡淡的说道。
裴淑英惊得双眼圆睁,糊里糊涂的说道:“我娘家那些人,一个二个拼命往上爬而不得,郎君为何要拒绝了呢?”
杨集说道:“我的官职多得连我自己都差点记不清楚,而且每一个的品秩都高得离谱,我要那么多官职做什么?再说了,我们又不差钱,要那么多吃白食的虚职做什么?”
裴淑英想了想,点头道:“这倒也是!”
“郎君未曾用饭?”萧颖从里屋走了出来,她身穿淡红和白色相间的百褶裙,头戴金钗步摇,妆容精致,眉梢眼角满是花信少妇的风韵,红唇如三月桃蕊、美丽难言。
杨集被娇妻这种少妇风情撩起的一些火气燎原之势,笑着说道:“娘子,今晚怎么穿得这般隆重?”
萧颖浅笑盈盈的说道:“郎君凯旋归来, 自是要盛装华服。”
裴淑英娇笑道:“郎君,大娘在屋里打扮了一个多时辰呢。”
“就你喜欢多嘴。”萧颖白了裴淑英一眼,转而向秋水、秋月吩咐道:“去厨房备些吃食, 尽量清淡一些。”
他们一家子都是肉食动物,尤其是杨集、独孤敏、柳如眉,食量大得惊人。
“我去准备些热水,伺候公子沐浴。”柳如眉天天和杨集在一起,便“自告奋勇”的离开了。
“二娘等我。”裴淑英是个机灵鬼,也追了出去。
一下子,外间只剩下杨集和萧颖。
萧颖走到茶几旁边,给丈夫斟了一盏茶,随口问道:“圣人又封郎君大官了?这是为何?”
“我在豳州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阴谋,其功比剿匪、缉捕贪官污吏还大,而之前,又有许多功劳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于是积计成了检校兵部侍郎。”杨集以茶几旁坐下,接过萧颖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
萧颖和丈夫有默契,她知道能说的,丈夫都会说,此时见他没有详谈“大阴谋”的意思,自也不会细问,她整了整裙子,坐在丈夫身边,柔声道:“郎君,我们一直在凉州,与大家的关系都不亲。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想请嫂嫂、姊妹、侄媳过来聚聚,你看如何?”
大隋的年轻人一般不会大办生日宴,顶多就是请几个至亲、几个关系好的亲朋好友聚一聚;当然了,那些打算收礼发财、亦或是想广拓人脉的人不在此列。
杨集属于前者,自他长大以后,连生日都没有办过。萧颖以前如何,杨集不知,不过嫁入杨家后,她也和杨集一样,顶多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
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出请人参加,杨集毫不犹豫的说道:“也行,就是……有些人不能请。”
其实这也是萧颖询问杨集的原因所在,她连忙问道:“谁呀?谁不能请?”
杨集说道:“你二姐是窦威的妻子、你七姐是侯莫陈毅的妻子,这三不能请,我姑姑家的表兄弟的妻女也不能请。”
在人们的眼中,生日宴中的功利性质远远大于实际意义,杨集和以上提到的人都没有往来,而窦威的窦氏家族、侯莫陈毅的侯莫陈氏家族又是关陇贵族里的核心势力,要是贸然与这些往来,其他人又怎么想?
要是萧颖举办捞钱的大型生日宴,哪怕请来所有贵妇自也无妨,但她只是说小聚一番,就没有必要把这些容易让人多想的人请来;好在,她似乎与她那两个异母姐姐的关系也不好,毕竟她们的年岁相差太大了。
“我没想过请她们,只想请皇家女眷和我那几个嫂嫂。”萧颖注视着丈夫,轻声说道:“别说你那些表兄弟的妻子了,便是我姐,我也不熟悉。大姐、二姐、七姐在我没有还没有出生时候,就嫁人了,除了逢年过节以外,几乎没有见过一面,就算偶尔见了,我也没有坐下谈话的资格,所以我们名为姐妹,实际上淡漠得如同陌生人一般。”
“那就好!”萧颖如此深明大义,杨集也放心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谓君子不党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人与人都会因为志向、利益、政治方向的趋同,而形成朋党。
欧阳修在《朋党论》写出的“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即是如此。
姑且不论欧阳修的政治智慧如何,但也说明朋党真的是自古即有。便是到了后世,也有“dang内无党、帝王思想;dang内无派,千奇百怪“之说。
所以一个人的力量面对自然规律中客观存在的东西,着实是渺小之极,更不能无脑的去排斥,最好努力去顺应、掌控、利用。杨广容许他杨集打造卫王党、凉州派,但他是反关陇贵族的旗帜,倘若他伤兮兮的去和关陇贵族眉来眼去、暧昧不清。
一些面目可憎、用心险恶的人,还不得拼命鼓吹?还不得拼命渲染他和关陇贵族“同流合污”?
“郎君,这次剿寇的事,等下你和莪讲讲吧。”萧颖换了一个话题。
杨集放下茶盏,向萧颖说道:“其实这次的任务很简单,真没有什么好讲的,不过你若是想听,等下和你说说也行。也好让你知道我这回又惹了什么人、哪些家族。”
“……”萧颖隐隐有些猜测到自家丈夫的心思。毕竟她的丈夫位高权重,是集凉州军政大权于一身的凉州牧,而在京城之中,又和几名相国、几名大将军关系密切,这种时候,怎么也得做做“恶人”。
只是——
孤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旦失势,四周皆敌。
念及于此,萧颖便柔声道:“郎君,贺若弼生前也到处得罪人。”
“我和贺若弼不一样。他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无理也要争三分,这样人不仅臣子不喜欢,便是皇帝也厌恶。而我和其他人争执,多数是政见不一;哪怕我这回抓人,也是依法办事,利国利民,顶多就是添加‘不伤大雅’的小手段而已。”
这也正是杨集的聪明之处。
皇帝容许臣子不合、容许臣子之间有龌蹉,这样更利于他平衡朝局、掌控天下。要是朝臣好得像是同穿一条裤子似的,发愁的就该是皇帝了。可若是像贺若弼那样时时刻刻都要针尖对麦芒,皇帝照样不爽。
杨坚和杨广其实都是大气的皇帝,他们父子同样希望臣子们也一样大气。
政见不一,闹矛盾很正常;可如果有人事事都想去揪对方小辫子、处处下绊子,皇帝照样不喜欢。所以大隋建国至今,面和心不和的臣子大有人在,但是成天争吵不休、无理取闹的,也只有一个敢当着杨坚面写反诗的贺若弼。
杨集说完,便牵过萧颖玉手,笑着安慰道:“朝廷之事,我分得清楚,也会处理得好,你只管大放宽心便是,别老是担心这些。”
萧颖脸上流溢起一抹羞涩笑意,将螓首靠在丈夫怀里,低语道:“郎君不喜欢吗?”
“怎能不喜欢?”看着娇妻美丽稚嫩的侧脸,杨集有些心动了。
他正是血气方刚、食髓知味的年纪,恨不得整天和三个娇妻做个天昏地暗,不知天地为何物。但是他比较自律,深知少之戒色的道理,就多少了克制一些,再加上这些年南征北战、东奔西跑,就几乎过着半禁/欲的生活。
但他这个正妻,可能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勾人,自从他们成亲至今,渐渐有了绝世妖娆的趋势,一颦一笑、魅/惑天成;尤其是在床帏之间温顺得不得了,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就在他们两口子默默相拥之时,裴淑英走了进来,目光骨碌碌的打量着两人,狡黠的笑道:“阿郎,热水备好了,你是先‘吃’,还是先沐浴。”
杨集闻言起身,路过裴淑英身边之时,一巴掌拍在她的翘tun之上,‘恶狠狠’的说道:“先沐浴!等会再吃你这小妖精。”
裴淑英咬了咬樱唇,水汪汪的杏眸看着杨集:“谁吃谁啊?郎君!”
萧颖红着脸颊斥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