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西北角,这里是整个贡院中最清净的地方,中央有片小池塘,东、西、北三岸都栽种着各种各样的树木,枝繁叶茂,绿树成荫,一条有些狭隘的木板小径通向池塘中的小凉亭。
此时,唐季正站在凉亭的护栏后,将手中的馒头捏成小碎屑投喂给池塘中的红色锦鲤。
“之前还说让国子监的那些官员提前进入贡院是为了避嫌,免得他们与外私通进行舞弊,现在不照样被李勤安插了眼线。”唐季在内心中抱怨几声。
不过,刚才那两个官员的对话也给他提供了调查方向。
唐季特意询问了苏卿,从后者口中得知如今的贡院之中一共有数百名小吏,他们和国子监的官员一样,提前数日就进入贡院中接受管制,并且每日进入贡院前都要脱光了衣服进行搜身检查,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问题,但这些人确实能有机会将考卷答案传进去。
所以,他打算今晚亲自蹲守,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就这样,白昼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很快便到了黄昏,有些考生取出自带的干粮,打算吃完后躺在号舍内的木板小床上休息片刻,各个贡院中的小吏也开始给考生们发放蜡烛。
唐季和苏卿并排走在北部贡院中,望着小吏从棕红色的木箱中取出的粗管蜡烛,前者不由问道:“老苏,这些蜡烛出自何处?又是何时运进来的?”
“这些都是宫中采办的,在半个月前便已经存入贡院。”苏卿得知了舞弊之事,却没证据直接拿人,看上去有些愁眉苦脸,声音也有些低沉。
唐季抿了抿嘴唇,他上辈子在某个电视剧还是中就看到过有人将答案藏在蜡烛之中,不禁起了疑心,不再多想,加快脚步向着前方贡院走去。
就在他走到沈云初所在的那排号舍前时,正巧看到小吏将蜡烛放到对方桌上,眼眸微转,快速走了过去。
沈云初捂着嘴唇打了个哈欠,望着那张填满的明经题考卷,不禁嘴角微扬,他从小就不爱背书,四书五经至今都没有读完,此前州试就是因为明经题拉低了分数,相信这次省试应该会一鸣惊人。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却发现了唐季的身影,连忙调整好表情。
谁知唐季突然摔倒在地,一只手还按到了他的桌子上,使得桌上的两只蜡烛全部掉落到地上。
“啊哟~”
唐季佯装吃疼地叫唤一声。
站在不远处的监考官连忙走了过来:“唐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本官这来来回回走了一天的路,有些疲惫,腿脚都不利索了。”唐季在对方的搀扶下站起身,笑着解释两句,继而俯首看向地上的蜡烛:“啊哟,真不好意思,这蜡烛都断了。”
随即,他蹲下身子,迅速将那两根蜡烛拿了起来。
一旁的监考官面带微笑:“两根蜡烛而已,唐大人没事就好,你可是我宁国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要注意休息,可不能把身体累垮了。”
昨日唐季在北院中写了一份卷子,被沈相赞誉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加上其又被陛下重视,他虽然和对方没有什么交集,但以后就说不准了,总之与对方交好总是件好事。
“哪里,哪里,严大人谬赞了。”唐季敷衍地回答两句,余光却望着沈云初,却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慌张,感到有些奇怪,轻咳一声:“那这两根蜡烛我就拿去丢了吧。”
说完,他便继续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这一幕被站在不远处的苏卿尽收眼底,见唐季将蜡烛拿走,快速追了上去。
但站在原地的监考官却撇了撇嘴,喃喃自语道:“唐大人,下官姓杨啊!”
他有些失落地摇摇头,挥手吩咐小吏给沈云初补上两根新的蜡烛。
沈云初双手握拳,在他的视角里,唐季走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摔倒?这分明就是对方在挑衅自己,脸上浮现出愠怒之色,自言自语道:“唐季,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
另一边,唐季从院子侧门走了出去,见四下无人,开始拆解手中的蜡烛。
苏卿很快就跟了上来,也没多说,从他手中接过另一支蜡烛,用力一捏便将整个蜡烛捏得粉碎,见里面什么都没有,继而压低声音问道:“唐兄,沈云初便是舞弊之人?”
“不止他一个。”唐季随口回答一声,也将手中的蜡烛掰得粉碎,但依旧不见任何东西,喃喃言道:“看来不在蜡烛里。”
如果把答案藏在这里面,沈云初也不会那么淡定,那到底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把答案传进去!
唐季百思不得其解,将手中的蜡烛碎丢在一旁,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听了他的回话,苏卿略感惊讶,很快又想到沈云初和沈狄之间的关系,目光有些发愣,难道一向清廉奉公的沈相也参与此次舞弊了吗?晃了晃脑袋,看向唐季言道:“唐兄,请你将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唐季瞥了对方两眼,按照苏卿的性格和苏翎的地位,他倒不担心苏卿会出卖自己,之前不说也只是怕对方冲动而打草惊蛇,微微颔首,带着苏卿走到一处无人的开阔地带,大致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苏卿眉头紧锁:“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在省试上舞弊!”
“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没有证据前不要鲁莽行事,一切听我安排。”唐季低声叮嘱两句,便伸了个懒腰,转身打算离开:“走吧,咱们先回去盯着吧。”
苏卿收起思绪,快步跟了上去。
......
半夜,一阵微凉的春风吹过,让靠在墙角昏昏欲睡的唐季清醒了几分,抬眸看向远处的沈云初的号舍,叹息一声,近六个小时过去了,这货压根就没有任何动作,现在更是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难不成他们一夜之间能写那么多题是直接换掉了卷子?
就在他满心疑惑的时候,苏卿径直走了过来:“唐兄,我已经派人暗中密切监视那十九个人,你要不先回去睡吧,后半夜交给我来盯着就好。”
唐季揉了揉眼睛,对方前半夜没有动作,大概率会在后半夜行事,但他确实已经没了精神,倒不如交给苏卿,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前往北厢房。
一夜无话。
次日,唐季没有再睡懒觉,大清早便爬了起来,用茶水漱了漱口便离开房间,打算回贡院看看,但走到半路上便遇到两个小吏。
“他娘的,这群读书人真会折腾人,大清早又拉又撒的,累死老子了。”其中一人抱怨道。
另一人跟着迎合道:“谁说不是呢,你是不知道丙字号舍的那个死胖子,吃得多拉得也多,老子都给他倒四回屎盆子了!”
唐季刚才还在想今天早饭吃什么好,结果就听到这样的话题,心中有些犯恶心,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却突然想到昨天夜里沈云初就要过一次夜壶,扭过头看向那两人手中拎着的夜壶,思索一番,开口言道:“你们两个!”
这条路上没什么人,加上他的声音有点大,那两个小吏立即反应过来,快速回过头:“大人!”
唐季径直走了过去:“这夜壶是干净的吗?”
那两个小吏听了他的话,露出不解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唐季俯首观察了起来,这种夜壶有点类似后世的痰盂,圆筒状,上面有个盖子,下方还有个底座,如果藏答案确实很方便,但每个夜壶在给考生使用前都是要经过监考官检查的,应该藏不了...
想到一半,他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下方的底座,随即言道:“翻过来!”
小吏听命照做,将底座翻了过来,只见下方的底座是采用木质,中央呈四四方方的凹陷状。
唐季摸着下颚问道:“夜壶底部也会查吗?”
那两个小吏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回道:“启禀大人,夜壶...监考的大人不会查,但负责内务的大人会提前检查好。”
唐季眉头微挑,吐出口浊气:“但愿你们别用这么恶心的方法来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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