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天过去,望月楼的改建已经逐步完成,赵盼儿抽出时间看了眼孙三娘那边,见她把后厨的厨子帮工收拾的服服帖帖,便转头去了仿造同福茶楼布置的戏台。
“以后这边的一元阁会设二十四个雅间,分别以二十四节气为名,楼下正对的戏台,便是平日表演曲目的场地。”
宋引章正领着素娘和几位乐籍女子参观一元阁的布置,见到赵盼儿走来笑着挥了挥手道,“盼儿姐。”
“引章,辛苦你了。”赵盼儿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旁边的一众姑娘,相互打过招呼,锦娘惊叹道:“这里真漂亮~赵娘子、宋姐姐~~要是让我们以后来这里表演,我们一定捧场~!”
赵盼儿走到众人面前,微笑道:“不止如此。我想和各位签一个契约。大家以后在这表演,除了按市价有酬金之外,还可以按卖酒的一成提取花红。”
“真的?”众人一听卖酒抽成,眼睛顿时亮了。
赵盼儿扫了眼宋引章,见她没有接话,眉头微皱,随后舒展,露出自信从容的笑容,“不过,大家所有的表演都要听从我们安排,而且...虽然我们不会限制你们在别~处表演,但绝不可以泄露或者模仿我们望月楼的节目。”
赵盼儿在‘别处’特别加了重音,素娘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笑道,“赵娘子放心,我们和同福茶楼就是订的这般规矩,不会僭越的。”
“如此就好。”赵盼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宋引章与几女安排契书,义正言辞,掷地有声道:“诸位放心,我保证,来这里的歌舞乐妓不必以色事人、无需委曲求全、大家同为姐妹,堂堂正正的赚钱,绝不会低人一等!”
经历那么多,宋引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温室花朵了。
神色复杂的看着被赵盼儿调度起情绪,激动亢奋的一众女子,突然感觉周围一切变得无比陌生。
卖酒抽成的歌舞伎,不必以色事人,无需委曲求全,绝不低人一等.....
这样的口号美则美矣,却如泡沫一般,一戳即破。
突然间,宋引章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请来素娘和面前这些乐籍女子,这一刻,仿佛看到不久将来,这些姐妹为了多卖些酒,多抽些成...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做出一些违背初心之事。
“招娣,过来一下。”
从戏台那边离开之后,赵盼儿找到葛招娣,领她去了书房,取出一叠设计雅致的请柬递给葛招娣道:“过几日酒楼开业,我打算邀请十二位东京城中最受人尊敬的文人雅士,用最好的时令食材和演出,打造一席‘花月宴’,具体名单我已经拟好,你明天就可以派送去了。”
“知道了盼儿姐,我明天亲自跑一趟。”
葛招娣以为赵盼儿已经和孙三娘和宋引章商量好了,最后通知自己,眼神黯淡的点了点头,原本并不在意。
可当她随手翻看几张请柬的名单,整个人愣在原地,原本无神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的凑近确认一眼,脸色阴晴不定。
“还有什么事吗?”赵盼儿抬眸扫见葛招娣站在门口不动,皱眉道。
“盼儿姐...”葛招娣面露迟疑,试探道,“邀请名单...三娘姐和引章姐知道吗?”
赵盼儿面无表情的看了葛招娣一眼,葛招娣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言,再一看赵盼儿的反应,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盼儿姐单独把她叫来,不是已经和三娘姐宋引章提前商量好,而是根本就没告诉她们!
想想也是...盼儿姐明知林三司那个老东西对宋引章心怀不轨,与沈如琢事先勾结,差点糟蹋宋引章的身子,却还主动恬着脸邀请他来参加花月宴......这种事情又怎能让宋引章知道?
葛招娣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外走,正巧碰上朝这边走来的孙三娘,两人撞个正着,葛招娣手里的请柬也散落一地。
孙三娘对葛招娣虽然仍有几分芥蒂,但毕竟自己撞翻了对方的东西,出于本能还是蹲下身子帮她拾起,葛招娣心里一紧,急声道:“别碰!”
说罢,将地上的请柬搂到面前一把捧起,顾不得检查就急匆匆跑开了。
孙三娘见状吓了一跳,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葛招娣跑远,疑惑的看了眼走廊两边,一脸纳闷的歪了歪头,转身要走,脚下突然像是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有张请柬掉到她的脚后,葛招娣刚捡时没有来及发现。
“这是...花月宴的请柬吧?”
孙三娘拾起请柬翻看一眼,她识字不多,认不全完整官名,但其中称呼的‘林计相’三字笔画较为简单,似是而非可以勉强看懂。
“林计相...林计相?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呀?”
视线的余光瞥见一元阁那边的宋引章身影,孙三娘脸色突变,喃喃低语道:“对了!林三司就是林计相.....就是那个差点糟蹋引章的老**!”
可是,盼儿为什么要给这种人发请柬呀?!
孙三娘怎么也想不通,于是便拿着请柬前去找赵盼儿质问。
赵盼儿苦口婆心的解释道:“我们酒楼刚刚开业,正需要对外宣传,林三司作为三司使,位高权重,有他前来,才能提高我们酒楼的名气,我设‘花月宴’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可是...你这样又置引章为何地?你明知道老东西联合沈如琢对引章下药,难道还要她忍气吞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老东西的面前弹琵琶?”孙三娘不可置信道。
“不是没糟蹋吗?那晚吃亏的可是沈如琢和林三司...”赵盼儿劝说道,“格局要放大一些~~做生意,要的是和气生财。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引章好,你看引章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林三司这么久了都没有找我们麻烦,已经足够大度了.....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岂不两全其美?”
赵盼儿分析的有理有据,可孙三娘是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做不到她那般不夹感情的绝对理性。
赚钱在她眼里很重要,姐妹在她眼里同样重要。
如果两者之间需要做出取舍,她哪怕少赚甚至不赚,也不愿伤害朋友。
尤其那句‘不是没糟蹋吗?’更是引得孙三娘心中愤懑,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一般,闷得喘不过气来。
“引章那晚侥幸脱困,是她拿命搏来的!一旦稍有差错,就会像张好好之前那些小姐妹一样凌辱失身,至今生死不明。”孙三娘想到那些教坊失踪的年轻乐人,一阵一阵泛起后怕。
经历这么多,孙三娘的心态其实也有了些许变化。
如同那天晚上第一次对赵盼儿发脾气那般,原本她像个跟屁虫一样对赵盼儿唯唯诺诺,只会说‘是’‘对’‘没错’,如今葛招娣顶替了她的位置,与赵盼儿越发亲近,而她在和宋引章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关系也密切了不少。
三个人的姐妹圈子再怎么排列组合也就只有四个群。
可要是四个人的女生宿舍,却可以弄出十一个群。
她们姐妹虽不至于这样极端,但看到赵盼儿坚持要请林三司,孙三娘还是忍不住帮宋引章鸣不平。
“更何况,朝中官员难道都死绝了吗?听说那些清流官员视柯相为砥柱,引章既然得了柯相题字,只要邀请这些官员,想必他们不会推辞,难道非要请林三司不可?”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为了引章好,想帮她化解她与林三司之间的矛盾.....”
没等赵盼儿说完,孙三娘就打断道:“那如果林三司还在垂涎引章身子,犹不死心呢?”
一句话问的赵盼儿哑口无言。
背靠在门外的宋引章双手捧在胸口,仿佛心被人挖去一块,失望与委屈让她难以自制,一滴眼泪终于还是从眼角滑落下来。
擦去眼角泪痕,宋引章深吸口气,抬脚迈过门槛,坚定道:“三娘说的对,因为柯相公题字的缘故,朝中一些清流官员对我的琵琶趋之若鹜,他们也许没有林三司官大,但都是世间文人士子追捧之人,正好也符合花月宴邀请文人雅士的主题,用不着非得巴结林三司,平白惹人厌烦。”
稍稍停顿一下,宋引章脑海浮现出林三司一脸猥琐的摸向她柔夷的情景,倘若花月宴演出那天,林三司满脸*笑,仍旧充满攻击性的色眯眯盯着她......
宋引章心里止不住的膈应,脸色像是吃了只苍蝇一般难看。
“自从柯相被贬离京,萧相近来一直打压清流,清流势力大不如前,林三司如今势头正盛,就算把名单全部用来请清流官员,名气也远远不及林三司。”赵盼儿注意到孙三娘和宋引章逐渐失望与疏远的神色,语气一顿,皱眉道:“距离花月宴还有几天时间,如果你们能请来名气与权势不亚于林三司的官员,那便把他换下吧......”
....................................................
同福茶楼和望月楼隔河相望,赵盼儿那边的动静又怎能瞒过平日往来饮茶看戏的茶客。
周寂靠坐在二楼窗边,玩味的目光掠过河畔垂柳,扫了眼远处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回身看向纠结苦恼的宋引章,将手中把玩的请柬递还给宋引章道:“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喏~这个给你。”
“公子不打算参加吗?”
宋引章诧异的抬头看向周寂,并未第一时间接过请柬。
“盼儿姑娘整出这么大阵势,我当然要一探究竟了。”周寂笑了笑,“我是让你把这封请柬送去神霄观,盼儿姑娘既然要你找个名气权势不亚林三司的官员,那便把国师请去赴宴吧。”
“可是这样...我就又欠下你一个人情。”宋引章情绪有些低落道。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反正花月宴我是肯定要去,你就当顺势为之,不必记作人情。”周寂哑然失笑,无奈道。
“谢谢...”宋引章心知周寂其实是在安慰她,不由泛起一丝感动,轻声道谢。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你都说多少次谢谢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见到气氛有些趁着,周寂随口开起玩笑道。
压在宋引章心头的一块巨石搬走,整个人也轻松许多,宋引章白了周寂一眼,娇声道:“不说谢谢要怎么办?难不成要以身相许呀?”
好家伙...这是被反调戏了?
周寂战术后仰、如临大敌的往走廊看了一眼,没有觉察什么异常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的回瞪一眼,“那你还是多说几声谢谢吧~”
宋引章掩嘴轻笑,全然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表情,与周寂又聊了几句,便动身离开茶楼,返回教坊。
林灵素兴道灭佛,即便贪恋权势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私欲,但在面对周寂这个降维打击的‘活神仙’,却保留着对道家最纯粹的尊崇。
收到宋引章派人送来的请柬,林国师毫不犹豫的答应赴宴。
有了神霄真人出席,赵盼儿也便没有了坚持邀请林三司的理由。
转眼到了望月楼......啊不,永安楼开业当天,即便开业当晚的流程永安楼上上下下其实早已演练过无数次,但只要没到最后一刻,赵盼儿就总也放心不下。
天色临近傍晚,同福茶楼的戏班已经开始准备今天表演的戏目,而在汴河对岸的望...永安楼张灯结彩,升起了一道璀璨的烟花。
一时间,茶楼的茶客也都受到影响,罕见的有了几个空置的茶桌空座。
“听说盼儿姑娘的酒楼布置的有勾栏瓦舍,还从教坊请来一些乐籍女子负责卖酒,想必会抢走我们不少生意。”
茶楼有掌柜照看,周寂和司藤红葵三人沿着汴河散步,不紧不慢的朝永安楼走去。
司藤不以为意道:“酒水本就暴利,以赵盼儿那种高档营销的手段,怕是价格还要翻上一番,未来营收超过我们茶楼理所应当。”
“我还以为你会不甘。”周寂好奇的侧头多看一眼。
司藤撩起晚风吹乱的发丝,漫不经心的瞥了最前面的红衣女子一眼,幽幽道:“我又不是某人,哪有那么强的胜负欲。”
“.....”
“!!!”
7017k
/74/74580/2945028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