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顼结下交情后,便是三位讲官王陶,孙思恭,韩维。
王陶这人很有性格,他是韩绛与韩琦推荐出任言官的,结果王陶一成为言官即攻讦了韩绛。
王陶在立储之事有赞立之功,但与韩琦却有不和。
韩琦将他推荐为皇子赵顼讲官首席,似有给自己埋祸患之举,文彦博曾写信给韩琦,说王陶此人浮躁,且见利忘义,攫搏是为,毫无羞恶之心,不可举荐此人。
但韩琦还是举荐了王陶,怎么想的不得而知。
但孙思恭,韩维都是韩琦的门人。
而韩维作为韩绛的弟弟,与章越也有往来。。朋友的朋友兄弟未必是朋友,不过章越与韩维却是投机。
韩维也是欧阳修推举知太常礼院,在章越修撰太常因革礼时,章越时常请教韩维。
加上韩绛的关系,二人早已是十分熟悉,成为忘年交。
韩维与司马光,王安石,吕公著四人挚友,号称是嘉祐四友。
吕公著如今是龙图阁直学士,正给天子讲书,顺势就推荐了好朋友韩维则给郡王讲书。而据章越所知,韩维当初也在王安石面前称赞过自己的才学,只是王安石当初不以为然罢了。
韩维与章越坐下聊天,章越向韩维道:“韩五丈,我方才听殿下多有亲近法家之说,想必是出自你的教导吧。”
韩维笑道:“我与吾兄,介甫对韩非子之说都颇有认同之处。说来度之怎么看儒法二道。”
章越道:“吾以为儒家之学乃近乎于人情,法家之学在乎于不近人情。唯有不近人情方可近乎人情!”
韩维笑道:“儒里法表,不外乎如是,若不能富国强兵,空谈仁义道德又有何用?”
章越点点头,韩绛,韩维,王安石都属于务实派。
韩维又对章越言道:“殿下好学请问,至日晏忘食,常与我言欲问西北二境之罪,实乃慨然兴大有为之志,假日时日必为……一位好殿下。”
韩维这么说,其中意思已是溢然言表。
当今天子是什么德行,其实章越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所谓普通人就是一切利害都从自身出发,而不会站在国家天下来考虑。
比如之前继承皇位,他不是不想,但怕担干系故因此坚决不去。
传位那天晚上,先是坚决不肯,弄得七宰执强行穿龙袍的一幕,接着又提出谅阴之说,让韩琦摄政,自己三年不管朝政。
他不是虚伪,就是害怕而已。
当了皇帝后,因韩虫儿的事,整天害怕被曹太后废除,以至于发了疯。
如今他眼见皇位有些坐稳了,马上要亲政了,于是缺钱便伸手问交引监讨钱花,这样的话,你一个皇帝居然也开得了口。
天子的生存智慧玩得溜,否则也不会搞出濮议的事来。
天子不是一个昏君,但干得不少都是昏君之事。
换了未来的神宗皇帝,绝对不会如此。
韩维又对章越言道:“度之我有一事想拜托于你。”
章越道:“韩五丈尽管开口。”
韩维道:“我的内弟如今在洛阳,如今游手好闲,高不成低不就,也没个正经差事,想托度之安排个差事。”
章越很干脆道:“既是韩五丈开口,此事着落在我身上,我写份荐书至洛阳分引所便是,先侯阙两三年,再转为正名!或者日后调至汴京也不在话下。”
韩维闻言笑道:“度之真是爽快人,有劳了。”
章越笑道:“韩五丈的事,便是我自家的事。”
章越说完,却是心想韩维推崇是法家不近人情之举,但办事还是儒家近乎人情的一套,看来不是真法家。
数日之后,十七娘终于生产了。
章越在外徘徊等候,他将京师里最好的稳婆请来,如今正在房里给十七娘接生。
章越在外头看着陈妈妈张罗,丫鬟烧着热水,递着巾帕等等。
至于章实直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里转来转去的,简直比自己还焦急万分。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章越与章实都是大喜,一并聚到门前。
章实不由问道:“是男是女,若是男儿那边好了。”
章越听了对章实道:“哥哥,便是女子也一样好。”
章实听了道:“诶,女儿自是不错,但终归还是男儿好啊!”
章越重复道:“男女都一般好。”
章实见章越如此说,也是顺着他的话道:“还是男儿好,男儿好!”
话虽说这么说,但章实还是小声反复默念,弟媳一定要生个男儿来!
章实这么说时,一名女使已是走出房门向章实,章越道贺道:“恭喜贺喜,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好好好!”章实连道三个好字,然后笑得是合不拢嘴,“男儿好,男儿好。”
章越也是高兴万分。
不久陈妈妈就步出了向章越道喜,她是真心为十七娘高兴,一下子给章越生了儿子。
她也知道这样官宦人家的事,因嫡妻膝下没有子女,老爷就名正言顺地一房一房地纳小妾进门。嫡妻不仅要忍气吞声,还要将小妾的子女视如己出,最后攒下的毕生家财都要便宜这些小娘养的。
自己老爷的亲二哥不是如此入了别家的门么?
如今自家姑娘不仅给老爷生了儿女,还是一个儿子,那便是多好啊!
有了亲骨肉,自家夫人便能细心栽培,绝无半点隔阂,日后章家家业也是继承有人。
陈妈妈是打心眼里地为自己夫人,老爷高兴。
章越此刻也是沉浸在作父亲的高兴之中,不久章越,章实入内。
章越看到稳婆抱着自己的孩儿不由大喜。
一旁的稳婆笑道:“爹爹是状元,儿子日后也必定是状元郎才是。”
章越摇头道:“不用的状元,他喜欢如何便是如何。”
一旁章实道:“说什么话了,侄儿出息不好么?”
章越则道:“儿子若是出息,那日后此身必是为朝廷国家所用,何时方能有一身自由。我倒盼着儿子不出息,如此爱作什么作什么,也能长伴身边,承欢膝下!”
说完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觉得章越似在说笑话而已。
章越看了一眼孩儿,又看向靠着迎枕上有些气力虚脱的妻子,但见她的脸上带着微微喜悦,仿佛一等很温馨的感觉。
她的目光此刻看着自己,满是温柔。
章越连忙走到十七娘的床榻边,握住十七娘的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是一句道:“娘子……娘子,你受累了。”
十七娘握住章越的手道:“官人,你方才说的,也是我所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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