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最近脑子不太灵光,经常浑浑噩噩的,但是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他还是能分辨的。
刚才只不过是饿昏了头,除去木头以外,包括生鱼都是可以吃的,只是不好吃罢了。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条灰海鳗,很明显就是有问题的。这东西是能随便吃的吗?
别的事情都可以忘,但是他哥哥黑老大是怎么死的这件事,他绝对不可能忘,因此本能的开始抗拒起来。
水桶中的刺鳗依然在不停地扭动着那畸形扭曲的身体,似乎是在诱惑黑老二。可是无论怎么看,那尖锐的骨突以及扭曲的躯干,都看不出来半点诱惑,有的只有恶心。
脑海中的声音愈发的清晰,也愈发的狂躁起来。黑老二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捂住自己的脑袋拼命地想要将那蛊惑人心的声音甩出去,但是无疑,他的所作所为是徒劳的。
那道声音就像是被印刻在了黑老二的脑海中一样,从开始的几分钟响起一次,渐渐地变成了一分钟响起一次,再变成一分钟响起几次,最后成为了现在这无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接连不断的回响着。
“你已经很饿很饿了,你需要进食。否则的话,你会死的。”
“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你就能活下去。”
“不吃只有死路一条。”
无数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黑老二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脑袋像是要被撕裂开一样,痛不欲生。
很难想象,像黑老二这样的汉子,也会有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的时候,只不过这一幕没有人看见。
而黑老二的眼睛,也再一次由清明变得浑浊,进而变得狂热,变得疯狂。
待黑老二的眼睛彻底变成血红色时,他停止了痛苦的翻来覆去的动作,眼神空洞而麻木,但是脸上却是一脸狂热。
如同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黑老二慢慢地从床上下来,有条不紊的将因为刚才的翻滚,而弄乱的床铺再次铺得整整齐齐,然后才选择下地,径直地走向了那条水桶中的刺鳗。
黑老二的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了鳗鱼头部向下两指的位置,手就像一柄铁钳一样,牢牢地抓住刺鳗,任凭它那扭曲的身体如何扭动,都无法从黑老二的手中挣脱。
刺鳗在扭动的途中,不规则的身体划破了黑老二的手臂,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板上,但是黑老二恍若未见。嘴中喃喃的自言自语。
“食物,美味的食物,我该如何享用你呢?”
说罢,一口咬下。
一股极其浓郁的腥臭味顿时蔓延开来,黑色的汁液顺着刺鳗的身体滴下,滴答滴答的响着,黑老二则依然在埋头苦吃,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毫不关心。
一整条刺鳗,很快就被黑老二吃进了肚中。就连那颗长满尖牙的鱼头,也不例外。嘴里面被刺鳗的利齿划破,黑老二也恍若未觉,依然自顾自的咀嚼着。
鲜红的血液混合着浓黑的汁液顺着嘴角流淌而下,当黑老二咽下最后一口时,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一片狼藉。
黑老二这才施施然起身,不紧不慢的打扫起了房间,动作慢条斯理,与平时的黑老二完全不同。
将房间彻底打扫干净后,黑老二再次回到了床铺上坐好,此时的里屋中传出了响动,应该是闺女虞思莹睡醒了。
直到这时,黑老二的眼中才终于再次恢复了神采。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一抹癫狂的种子已经深深地种入了他的脑海。
虞思莹推门离开了房间,发现黑老二正端坐在床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爸?你今天没开摊吗?没事吧?”
黑老二转过头去,对着虞思莹微微一笑,说道。
“放心吧闺女,爸好着呢,没有事。不是怕他们过来买鱼,打扰你睡觉吗?所以我就没开,现在你醒了,我也可以把摊子支起来了。”
说话间,黑老二再一次走进了厨房,不多时,一阵香味就从厨房传了出来,黑老二也端着一盘用油煎好的鲭鱼走了出来。
“来,思莹,饿坏了吧?赶紧吃点垫垫肚子,尝尝爸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虞思莹浅浅一笑。
“爸的手艺一直都是那么好,做什么我都爱吃。”
“呵呵,只要我闺女爱吃就行。你想吃什么,爸就给你做什么。”
一边说着话,黑老二一边就把鱼摊再次支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虞思莹闲聊着。
天色已经黑了下去,虽然诧异黑老二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段将鱼摊支起来,但一想到黑老二刚才所说,怕打扰自己睡觉,所以才趁着这段时间卖点鱼,赚点海币,倒是也能够理解。
一边吃着鱼,一边与黑老二闲聊着,可是聊着聊着,虞思莹就发现了不对劲。
大渔镇的夜晚应该是漆黑一片的,可是她为什么会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青石路面?而且还有不少人的交谈声与嬉笑声同时传入了虞思莹的耳中。
草草又吃了几口,虞思莹立刻放下手中的餐盘,跑出了家门,到了街道上一看,顿时呆住了。
只见大渔镇与昨晚如出一辙,街道上灯火通明,各家各户都将灯挂到了外面,许多渔民此时依然提着鱼竿和水桶,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似乎,早上在码头那令所有人都恐惧的景象,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虞思莹懵了,这群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不理解,她非常不理解。
难道说,已经死掉的王叔还有失踪的那两位渔民,不足以警示大渔镇的各位吗?
可是不应该啊,早上的时候,虞思莹有特意的打量过大渔镇的镇民。所有人的眼中都有一抹深深地恐惧,甚至有人已经害怕到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哆嗦。
而且老镇长训话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开口反驳,与前一天晚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虞思莹确信,大渔镇的镇民们会吸取这次教训的。
王叔那只剩下上半身的残破躯体就是最好的警示牌。不可能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可是,现在,大渔镇的这些镇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又一次克服,或者说强压下自己内心的恐惧,选择在夜晚出海?
这片海域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会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哪怕会失去自己的性命也全然不顾?
就在虞思莹思考的时候,不远处的吵闹声传入了虞思莹的耳中,听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老镇长?
生怕老镇长吃亏的虞思莹,立刻向着声音的方向赶了过去。
走近一看,果然,又是老镇长把路堵住了,不让大渔镇的镇民们前往码头出海。
“你们都疯了是吗?早上的事情你们转眼就忘了?啊?不要命了?”
老镇长也是又惊又怒,他根本就不知道,大渔镇的这些镇民们到底在想些什么。早上码头发生的那些事情,难道仅仅一个白天的时间就全都忘记了吗?
那可是活生生的教训啊,只剩下上半身的小王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他现在一回想起来都直打哆嗦。这群家伙怎么非但不怕,反而一提起要在夜晚出海,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呢?这到底因为什么?
谁知领头的那人,也就是王叔的同伴,伸出手推了老镇长一把,将老镇长推了个趔趄。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说老镇长,你能不能让开路让我们过去啊?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我们还等着今晚有个好收获呢。别在这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好不好?
再说了,今天王哥的死,那不就是个意外么?有什么好怕的?大家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谁敢保证这辈子一点意外都没有?出现点意外不是很正常吗?
王哥可能就是运气差了一些而已,不可能说因为王哥死了,你就不让我们出海捕鱼了吧?哪有这个道理啊,日子不过了是吗?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
“老段这话说的在理,老镇长,我们知道你是为了大家着想,可是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对吧?难不成真像老段说的,就因为他老王死了,我们还不打渔了?”
虞思莹立刻上前两步,稳稳地扶住了老镇长。她清楚地记得,今天早上最害怕的,就是王叔的这位同伴,被吓得浑身直哆嗦,要不是有人扶着他,都瘫成一滩烂泥倒在地上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眼中一丝害怕的神情都没有呢?就连在说王叔死去的那件事时,脸上都是一片淡然。
如果不是早上亲眼见到那那副惨烈的景象,虞思莹都差点以为,他只是在述说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很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虞思莹又说不上来。
还是那个原因,所有人都表现得太过于正常了,但是这个正常,又与虞思莹所熟知的大渔镇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所以才会觉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