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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兵败

    昏暗中,寂静无声。

    杨玦隔着牢门,定定地看他,看得目不转睛,呼吸渐轻。可即便他不动也不说话,那点喘气的声音,落在地牢里,仍然很清晰。

    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听见响动,抬起头来。

    杨玦和他对视了一眼。

    但很快,他又将头低了下去。

    杨玦拿手背在牢门上叩了叩,“夺夺”两声,如有惊雷在灯下炸响。

    “为何不看我?”杨玦用力拍着门。

    可门内囚徒,置若罔闻。

    “杂碎!我让你看我!”

    杨玦红着眼,嘴上叫骂,将地牢里原就浑浊的空气搅和得愈发一团糟。

    他骂了半天,终于力竭,双手抓着牢门,蹲下去,跪在了地上。

    镇夷司幽暗的深渊里,始终只有他六皇子一个人在发疯。

    那张熟悉的面孔,已经变得很陌生。

    无尽孤独,潮水般淹过头顶。

    杨玦像只受伤的小兽,发出呜咽声。

    ……

    转过眼,又是一载。

    复国军势如破竹,越战越勇。

    而建阳帝,兵败如山倒。

    还是正月,但宫里已经许久不见生气。人人愁眉苦脸,如在等死。

    襄国远去,信陵王却威望犹在,眼看复国军冒出胜利之姿,那些观望、犹豫的人,也都提起了剑。

    丢掉宁州后,大昭颓相暴露无遗。

    建阳帝的败北,不过早晚而已。

    加上边境动荡,兵马不足,即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平息了一场,还有第二场、第三场,没完没了,根本蹉跎不起。

    武官们,死的死,伤的伤,这样下去,连喘气的工夫也没有,哪里能有机会转败为胜。

    趁着春风还未吹起,建阳帝派出使臣,去了北梁。

    没多久,和亲的消息便传入了杨玦耳中。

    他几乎是狂奔进的宫。

    一匹骏马,跑得气喘吁吁。

    若非禁卫死拦不放,他能骑着马一路冲到建阳帝的御书房。

    小太监们见他一脸怒气冲冲,谁也不敢出声。可杨玦不等通报,就要往里头闯,这下不拦也得拦了。

    “殿下!使不得!”眼瞅着挡不住,就有人要扬声喊禁卫来。

    然而,杨玦一脚踹过去,将人踹飞,厉声道:“滚开!”

    小太监捂着心口,别说出声,连气也喘不过来。

    杨玦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门一关,里头香气逼人,熏得他几乎要流泪。

    如此刺鼻,说是香,倒不如讲是兵器。

    他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更深处,建阳帝正坐在桌后,伏桉写着什么,知道他来,头也不抬,还是小祝先出的声。

    “殿下的脚,可好全了?”

    冬日里,他反反复复的生病,今日风寒,明日腹痛,左右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因此瘦了一大圈。

    “殿下?”见杨玦不吭声,已瘦得薄薄的侏儒,仰起头担忧地看向他。

    他养病的时候,杨玦也在养伤。

    他瘦了,杨玦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小祝眼巴巴地又叫了一声。

    但杨玦只是径直朝建阳帝走去:“父皇!您明明答应了我,要    我,要再等一等的!”

    “等什么?”建阳帝终于把脸抬起来。

    杨玦盯着他的眼睛,恨声道:“寿春不能去和亲!”

    “……”建阳帝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但神情有些茫然,似乎真的不记得自己和儿子有过什么约定。

    于是,他歪了歪头,唤道:“小祝。”

    小祝立刻走回桌旁。

    建阳帝又把头低下去,继续拿着支笔,在桌上涂涂画画。

    小祝道:“殿下,您说的事,皇上可从来没有答应过您。”

    杨玦脸色铁青。

    小祝又道:“何况皇上的确也等过了。”

    “您不去见帝姬,皇上也没有给帝姬挑驸马,等到现在,也该够了吧?”

    小祝的人,只比桌子高一点。

    他站在那,只露出一个脑袋,显得古怪至极。

    杨玦攥紧拳头:“便是那样,也不该送她去和亲!”

    建阳帝涂满一张纸,掀了掀眼皮,斜眼看他。马上就要十九岁的年轻人,说来说去,却只有妹妹。

    “和亲是上策。”他澹澹说完,又去画他的图。

    小祝在边上附和:“其实殿下心里也明白,皇上送帝姬去和亲,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单单和亲,送个公主过去,根本没什么用。

    建阳帝为了和北梁结盟,以夏国旧都作为陪嫁,要和寿春帝姬一同送给北梁。

    对建阳帝而言,一个女儿,算什么。

    真要心痛,也是心痛他的旧都。

    北梁人,可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帝姬,发兵攻打信陵王。

    不必小祝分析利害,杨玦也很清楚。

    可是——

    他冷着脸,声音更冷:“北梁那个老皇帝,可都年近花甲了!”

    小祝沉默了一瞬,旋即问道:“那殿下想要怎么做?”

    杨玦没料到他会反问自己,一怔:“换个人便是了。”

    和亲这步棋的确不算错,但和亲的那个人,不能是寿春。

    他一个个数着那些异母姐妹:“谁都好,哪个都一样。”

    小祝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听到后面,发出怪笑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无奈。

    他沿着长桌,绕了一圈,从杨玦身后,绕到建阳帝身后,又回到原处,低声道:“已有驸马的,杀了驸马送去和亲,也不是不行。”

    “年纪太小的,送过去,养几年,应当也不算事。”

    “可是殿下啊……北梁那边……只想要寿春帝姬……”

    他越说越慢,语气和表情一起变得沉闷而惋惜。

    杨玦攥紧的拳头,一下松开了,脸色发白地问:“北梁非要她不可?”

    小祝点点头,因为瘦,那颗本来就看起来过大的脑袋,更是重得仿佛要从脖子上断开一样。

    “所以,不管皇上有多舍不得,您有多不愿意,这桩婚事,都非帝姬不可。”

    桌后的建阳帝,低着头道:“就是如此。”

    杨玦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

    这屋子里浓郁的香气,仿佛掺了毒。

    他后退一步,摇头道:“不行,谁都可以,但寿春绝对不行……”

    小祝叹口气,劝道:“殿下啊殿下,北梁又不是什么绝境,帝姬此去,不过嫁人而已。”

    “怎么?”杨玦松开的拳头又握起来,“你想说她早晚能回来省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