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黄巢义军大营在一片混乱中慢慢安静了下来,白天匆忙行军力气匮乏的士卒东倒西歪的睡去。
这是大战前最后的宁静。明日太阳升起后陕州城外将会经历一场撼天动地的战斗,将有无数的生命留在这里,将有无数的冤魂从这里飘散,这是毋庸置疑的。
漆黑的夜色笼罩在陕州城内外。
“敌袭。”
“敌袭。”
突然一声声刺耳的呼喊声在深夜突兀的响起,惊起了熟睡的士卒。从第一次警报声响起到天色微亮时整个义军大营就陷入了无限的往复中。
黄巢义军没有选择立即进攻陕州,换来的代价就是守军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在夜晚对城外的义军发动了数次的小股突袭,此举对义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扰的整个义军都没有安安稳稳的休整。
“听说黄王十分生气。”还打着哈欠的朱珍来到了朱温身侧说道。
自第一波突袭开始朱温就穿衣披甲,严阵以待,此时的他已经在营帐内反复琢磨行军地图有一会时间了。
“不生气就不是黄王了。”朱温接了一句。
“这次赵璋那厮怕是要遭殃。”朱珍轻蔑的说道。
这一连锁的反应,归根结底最后大部分的责任还是要算在赵璋身上。毕竟是赵璋准备不足,没有及时发现陕州守军所谓的投降乃是缓兵之计,是诱惑义军的钓饵。
各方面因素使得义军没能够及时的进入陕州城,只能匆忙无奈的在这城外安营扎寨。这是一支疲军,因此晚上的防备意识就差了许多,才又使得陕州守军接二连三的偷袭得手。
这实在是不应该。
“哼,若是全怪在赵璋身上,怕是也不妥,毕竟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的。”朱温轻轻说道。
“那倒也是,不过这次可以感觉到陕州守军有些不一般。”朱珍又说道。
“哦,为什么?说说你的想法。”朱温放下手中的毛笔,缓步走到营帐中的火炉旁坐了下来。
有了火炉帐内的暖意就多了些许,朱温用铁棍轻轻的调了调火盆中的木炭,顿时迸溅出几粒火星来。
“能够主动出击我军的官军怕是没有遇到几次吧。”朱珍也是走到火炉旁微微思忱后说道,“从汝州开始,官军虽有抵抗,但都是据城而守,从来没有出动出击过,但你看今晚这架势,完全感受不到他们是守军。”
朱珍的分析很有道理,准确的说出了义军这一段时间来的遭遇,想来帅帐中人都没有能够看到这一点,而是一味的幻想着直入长安。
就连这三番五次的抵抗都没有唤醒他们的春秋大梦。这般下去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可惜我们有些人还是没有看到这一点啊。”朱温看了一眼朱珍笑着说道。
朱珍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有些人目光短浅,不要拿我跟他们比。”
朱珍说完之后也是用铁棍调了调木炭,使其烧的更旺了一些。
“若是他们不能够及时的纠正这种错误,损失怕是还会很大。”朱温起身端来了杯热水递给了朱珍。
夜色已深,又有小股官军不断骚扰侵袭,朱温就没有了睡意,与朱珍在营帐中围坐在火炉旁,低声交谈着。
苏婉儿毕竟是女子之身,因此朱温就让她去歇息。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朱温在潜移默化中不断改造着朱珍等人的思想,让他们对眼下形势有更多清醒的认识。
量变会引起质变。当下所做的一切都在为未来的某一天做准备。
“哼,没有人会听,不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是不会有结果的。”朱珍一脸无奈的说道。
“你想多了,按目前这种局面,怕是碰个头破血流都不会改变。”朱温摇头说道,“所有人的想法都是想急切的冲进长安城,去接受封赏。”
“想获得荣华富贵这本无可厚非,可即使有了,又能保持多久。”
“汝州、洛阳、新安、渑池,这一座座打下的城池,除了打家劫舍扫掠一空外,我们义军又获得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你再看看我们一走,这些费尽心血攻下的城池不都又重新归了大唐。”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长安,唯有长安,认为那是大唐的都城,认为攻下长安就可获得整个天下,可真实情况是这样吗?”
朱温神色严肃的与朱珍低声谈着。朱珍是跟他时间最长的兄弟,是最容易受他影响的。
朱珍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一眼朱温问道:“阿兄,可是眼下我们也别无选择啊。”
“哎。”
朱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就是症结所在,即使看到了问题所在却是束手无策。
“暂且如此吧。”朱温拍了拍朱珍的肩膀。
陕州城内。
陕虢观察使府邸,灯火通明。
“阿耶,为什么今晚不出动大军直接进攻城外的义军,他们可是远道行军而来,是一支疲军。”
卢宗明本想率领一支劲卒趁着深夜突袭义军大营,但是却被卢沆给明确拒绝,只是允许他派出多路小股人马出城突袭骚扰。
卢沆脸色疲惫,神情严肃的说道:“今日城下射杀黄巢贼军一部骑兵,怕是已经惊扰了对方,他们虽是疲军,但人数众多,不可小觑。”
卢沆看了一眼还有些蠢蠢欲动的长子又说道:“宗明,要稳住性子,要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一步来。”
“可惜了,反馈回来的消息说,我军袭营时巢贼并未准备,都是在匆忙慌乱中被我军砍杀。”卢宗明有些遗憾的说道。
“宗明,战争之事,还是要谨慎万分,袭营虽有成效,但还是要小心,这难道就不会是黄巢故意为我们设下的圈套?”卢沆看着身旁的长子谆谆教育道。
卢宗明仅有二十二岁,虽然一直在军中历练,但终归是年纪太轻,打仗经验欠缺,心中总有冒进的想法,因此卢沆才将其带在身侧细心教导。
“巢贼能有如今之规模,又岂是这般容易对付的。”卢沆继续说道,“特别是那贼首黄巢,人皆言之狡猾万分,故无论如何都要谨慎应对,切不可因为一时之小功就误了大局。”
“阿耶,我明白。”卢宗明点头应道。
“城外有消息了吗?”卢沆想了想又问道。
“有,天黑之前,二叔派人送信来,告知他那边早就准备妥当,让我们依计行事。”卢宗明赶紧说道。
“好,如此甚好。”卢沆神情缓和了些许。
但转眼间又有忧虑:“不知你叔公的病情如何了,长安还需要他坐镇朝堂把握全局。”
“长安名医多,还有一些御医,京中传信说这次叔公病倒后,圣上多次差人前去看望,还指派了御医每日为叔公诊病,想来是会有大问题的。”卢宗明在一旁劝解卢沆道。
“但愿如此,眼下形势紧张,所有的大事还需你叔公出面协调掌控,他可万万不能有事,不然后果难料啊。”卢沆还是有些愁眉苦脸。
“淮南之事,已让你叔公在朝堂上备受各方攻击,圣上虽没有说什么,但如此继续下去,也会有问题的。”卢沆轻声说道。
“阿耶放心,叔公吉人自有天相,这一辈子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眼前这般事务怕是还不能够对他产生太大影响,相信叔公都能够坦然应对。我们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打好这一仗,只要巢贼退了,情况就会好很多。”卢宗明反过来宽慰卢沆道。
卢沆看了一眼长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