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明元年十一月十六日。
当洛阳城外的天空一片明媚,气氛和谐热烈之时,西京长安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唐西京长安。
阴云密布,一片肃杀。
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让人感到窒息喘不过气来。
大明宫延英殿内,此时更是压抑万分。
年轻的僖宗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显得那么孤单、弱小,与延英殿的宏伟壮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诸位爱卿,如今到底是何情势?”
在备受呵护关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僖宗皇帝李儇已经十八岁了,此时他坐在高堂之上内心慌张的看着堂下站立的几位宰相挣扎着问道。
堂下站立的几位宰相互相看了几眼,然后最终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距离皇帝李儇最近的那位重臣身上,没有他的点头,大家都是选择了紧逼嘴巴,默不作声。
“咳。”
内侍省统领大太监、神策军护军中尉田令孜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看向龙椅之上的皇帝李儇:“禀圣上,眼下情形不是太好。”
“什么?”
皇帝李儇瞬间就站了起来望着田令孜。
田令孜不为所动,然后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另外几人,其中的意思很明显。
心领神会的其他两位宰相对视一眼,然后终是鼓足勇气说道:“回圣上的话,这几日长安已经接连收到几封从下面传来的奏状。”
“什么奏状?为何朕不知?”
皇帝李儇生气的问道。
“臣等还在商议具体的对策,故未能及时禀告圣上,还请圣上责罚。”
“责罚,怎么责罚?天下情况到底如何了?”
听着几位宰相说情况危急,但是却始终不说到何种程度,李儇十分着急。
宰相豆卢瑑再次看了一眼田令孜:“圣上,齐克让已经接连送来三封奏状,言当下汝州城已失,齐克让的泰宁军已经退守洛阳城外,但是黄巢贼军仍在步步紧逼,怕是不日就要抵达洛阳城下。”
“啊,”皇帝李儇一脸的不可置信,“齐克让还说什么了?”。
“齐克让称在汝州城泰宁军损失极大,人员伤亡众多,物资粮饷急缺,怕是抵挡不了黄巢贼军太久。”宰相豆卢瑑躬身说道。
“圣上,”宰相崔沆上前一步道,“洛阳留守刘允章昨日送来加急奏状,言称洛阳城外的泰宁军已有大营开拔的迹象,怕是要撤离,如此的话洛阳城就无兵可守十分危急,还请圣上派兵增援,不然洛阳城怕是也要落入贼手。”
皇帝李儇瞬间瘫倒在龙椅上。
“圣上,你可要保重龙体啊。”神策军中尉、观军容使田令孜赶紧上前急切的呼喊道。
皇帝李儇摆了摆手:“诸卿对眼下局势可有何对策?”
宰相豆卢瑑、崔沆又对视了一眼后却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一侧的田令孜。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皇帝李儇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泪,带着哭声说道:“阿父,你说朕该如何办?”
在皇帝李儇还是小王爷时,田令孜就一直跟随在侧,悉心照顾李儇的饮食起居,故二人关系十分要好。当李儇继承大统登基为帝后,更是对田令孜依赖万分,称呼“阿父”,年幼的皇帝贪玩,已经完全离不开田令孜,因此朝政多是交付田令孜打理。
而今曾经的年幼皇帝已经长大,但是治理天下的本领却是无半点增进,眼前这混乱的局面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求助“阿父”田令孜。
田令孜心中一动,眼下洛阳城就要失守,长安也坚持不了多久,情况已十万火急,此时派出兵马增援洛阳,怕是无济于事,不会改变当下的危急局面。故最好的办法就是暂避黄巢贼军锋芒,巡幸蜀地,待重新积蓄力量,号召勤王之军,共同抵抗。
然,此想法太过于惊骇世俗,一旦提出来的话怕是立马会遭到豆卢瑑、崔沆的极力反对,而田令孜最好的助手首相卢携今日称病未临朝,却是有些势单力薄。
心思转换间,田令孜决定以退为进。
“请圣上从神策军中挑选精锐,我愿意亲自带领前去潼关镇守,抵抗贼军。”田令孜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说道。
眼下洛阳已十分危险,那么最好的抵抗地方便是只有潼关了。
“阿父,神策军将士可用吗?”皇帝李儇有些不确信。
神策军原是边军,后因战斗力强悍,作战勇猛,因此被召进长安充当皇家禁军,为朝廷的平叛立下汗马功劳,但是后期却一直深居京师长安,未曾出京作战,再加上军纪败坏,战斗力早已不如以前。
李儇虽不知朝政,但是毕竟身为帝王子孙,对身边的禁军神策军仍旧是有丁点的见识。
“圣上,神策军将士久居长安,深受皇恩厚待,即便是战死沙场也是义不容辞。”田令孜大义凛然的说道。
作为神策军中尉,掌握神策军的最高长官,田令孜对现今神策军的战斗力十分清楚,但是在皇帝面前他只能如此说。
一向习惯于听从“阿父”田令孜话语的皇帝李儇这次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阿父,神策军将士们已经很久没有练习杀敌了,怕是前去也毫无作用啊。”
田令孜一怔,但是很快就醒了过来,心里十分高兴:“圣上所言甚是,是臣考虑不周。”
“圣上,既然如此当下还有一个选择。”田令孜看着皇帝李儇疑惑的眼神,“我朝先帝为了避及战乱,曾离京前去川蜀之地避难。”
田令孜说完之后迅速的用目光扫视了一眼宰相豆卢瑑、崔沆。
这便是田令孜的目的所在,若是他直接提出让皇帝巡幸蜀地,怕是会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只有先提出愿意领兵前去抵抗贼军,才会让其余人将其中的困难讲出来,然后再将话题重新引向西去蜀地一事,阻力就会小很多。
情况果然如此。
“圣上,田中尉所言不假,黄巢贼军很快就要攻占洛阳,潼关怕是很难守得住,还请圣上提前打算。”
崔沆亦是赶紧劝说道:“圣上,田中尉、豆公所言不无道理。我朝安贼叛乱时,朝廷在潼关驻守十几万军队都不能抵挡安贼五万大军的进攻,而时下黄巢贼军却是有六十万之众,潼关也怕是守不住啊。”
“圣上,川蜀之地的帅臣皆是我朝精锐,且对圣上忠心耿耿,若是圣上能够及时到川蜀地躲避祸乱,定可重新组织平叛大军,一定能够消灭黄巢贼军。”田令孜见皇帝李儇有些意动,就又赶紧补充道。
就这样,田令孜、豆卢瑑、崔沆难得的没有起争执,而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皇帝李儇跟前不停的劝说。
李儇多次都有些意动,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阿父,我们就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吗?”皇帝李儇在做最后的挣扎,“其他各路镇军为何不能同仇敌忾,同齐克让的泰宁军,还有潼关守军一起消灭贼军呢?”
“圣上,不是将士们不用命,是这次贼军来势汹汹,各路镇军又害怕自身力量被消灭,都选择了明哲保身,才造成了这种局面。”田令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们是大唐军臣,怎会贪生怕死,不思忠君报国,却被黄巢贼军吓到。”皇帝李儇仍旧是选择了不相信。
“阿父,请你亲自选调神策军精锐士卒前去潼关据守,朕要亲去为他们送行,为他们鼓舞。”
皇帝李儇挣扎着站了起来,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这是他身为大唐李氏皇族最后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