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人遭罪啊。那些人就是欺负柳老爷子心好，我就不信他们养起孩子来还有这么个老人难，就逮着这么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欺负，是什么混账东西……要不是岁数大了，还累死累活挣钱，那柳老爷子……”
中年妇人有些为过世的老人义愤填膺，不过望着旁边低头默然的少年也在，有些话就也没继续说下去。
“不过呢，柳老爷子，老人呢起善心总算是有回报的。这孩子就多懂事啊，先前葬礼的时候，虽然有村里邻居帮忙，不过还是这小孩跟着忙前忙后的。披麻戴孝，迎来送往，给老人后事办得妥当。这事儿对着一家大人都是麻烦事，别说是个孩子……这小孩脾气也倔，是个重情义的，看得我们这些老邻居都觉得心疼可怜。”
说着话，中年妇人叹了口气，
然后再对着少年，
“小需啊，一会儿你忙完了，就来婶婶家吃饭啊。今晚上婶婶家里炖了点排骨，你过来吃点。我们这和你家，柳老爷子家都是几十年老邻居，现在老人走了，屋里就剩你一个，我们嘛，怎么也该照看着下你。”
少年抬起头，
“徐婶，我……”
少年想要拒绝，话立马就被中年妇人打断了，
“你个孩子，让你过来就过来嘛，屋里还差你双筷子不成。”
没给少年拒绝的机会，中年妇人就又再转过头，望向了梁不庸，
“这位客人，您也留下来吃两口饭再走吧，您远来是客，怎么能让您水都不喝一口就走啊。”
“不用了，这次过来就是吊唁下柳老先生。也是听说柳老先生还有几个小孙子在，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没什么的话，我还有事儿，就不耽搁。”
“你要真有事儿啊，那可就真不能耽搁您了，要是您是客气，可就得让您别这么客气了。都是自家屋里，吃顿饭怎么都是应该的。”
“不是客气。”
“那行。那您下次过来，家里再多买两个菜，好好招待您。”
中年妇人干脆，也没再拉拉扯扯的挽留，大大方方说了这样句过后，
又再望了望这边少年，想了想再应着刚才梁不庸的话，
“这家里这几个孩子，小的都给收养走了，都是不错人家，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这么个孩子留在这儿，看着有些可怜……哎。”
叹了口气，中年妇人也没再多说，只是再和少年招呼了人，
“小需，那你们就说你们的，忙你们的啊。我锅里还煮着东西，得看着。一会儿你忙完了，就记得过来吃饭啊。不要让我再过来请你啊。”
“嗯。”
听着少年应了下来，中年妇人才笑着，急匆匆走了。
少年望着中年妇人身影消失在隔壁屋里，才再转回了头。
梁不庸也将目光，重新落在这少年身上。
“徐婶人很好，”
少年说了句，梁不庸点了点头，再接着先前的话问，
“刚才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困难，你好像还没回答。”
“……”
少年还是像之前一样摇头，
“我已经十几岁了，足够养活自己了。没什么困难的。爷爷去世前，去年家里还收了不少粮食，也足够我一个人吃好久了。”
听着少年的话，梁不庸再看着这少年懂事的模样，再想着他出来前，那位老人眼里的祈求，
再多仔细问了几句，
“我看今天应该是工作日，你怎么没有在学校？”
“之前爷爷葬礼的时候请了几天假，还没有结束。”
少年这样的孩子，总是对恶意与好意都比较敏感，
虽然和梁不庸素昧平生，但是能感受到这位先生的好意和关心。
梁不庸想了想，低下些身，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一些钱。
这是他之前去超市之前取得现金，也不算多，理了理过后，递给了这少年。
少年望着这钱，再望向梁不庸，摇头，
“爷爷讲，如果能够自力更生，就不要接受别人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这是我之前欠你爷爷的一点钱。你爷爷已经过世，就还给你吧。”
梁不庸撒了个小谎。
钱对于他来说，其实没多大意义。
即便炼精让他胃口大开，但攒着肚子回忘川饭店炫面条就行了，也用不着钱。
可少年依旧没有接过钱，
有些话，他还是能分清楚是不是真的。
看着少年沉默而倔强的模样，梁不庸停顿了下再说道，
“你要是过得不好，我想柳老先生也很难放心的下。”
“我今天到这里，就是个偶然，不然我此刻应该在远在天边的地方，或许也是冥冥之中，柳老先生的影响，想借我的眼睛看看，看看他的孩子是否过得还好。
只有你们过得好，他才能够放心走远。”
梁不庸的话让少年缓缓抬起了头，望向了他的脸，然后伸手将梁不庸递过去的钱接了过去，
沉默了下过后，他说，
“我会快点回学校继续上学的。爷爷不用担心我……”
这话不是对梁不庸说得，而是对他爷爷，
然后再望着梁不庸，他再说道，
“谢谢……”
“不用。”
梁不庸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我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梁不庸再问。
少年望着梁不庸，终于能说出些深埋在心底的话，
他不是想让梁不庸帮他实现什么愿望，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他回过头，望向自家的屋子，
“……爷爷胃口一直很好，即便去世前的早些时候，都依旧能吃两三碗米饭。”
“他吃饭很香，也吃得很干净，每次都吃得饱饱的……”
听着少年的话，梁不庸有些沉默，想着他之前看到过，听到过的，老人幼时的经历，
“他好像很怕饿。”
说到这里，少年的眼眶已经有些红，
“可他去世的那天，他是饿着走的……他去世的时候是清晨，倒在了卧室的床边。”
“以前他每天一大早就会起来，给我们做早餐，或者是煮一大锅粥，或者是煮一大锅面。”
“那天我醒来的时候，想去厨房帮忙，厨房里，屋里却都很安静，我以为爷爷睡过了头，就没有去叫他，自己做了早饭。”
“等我煮好了一锅面，去叫他，却发现爷爷已经去世了。”
少年有些哽咽，面对着外人，他倔强地不愿意哭出来，
于是眼泪在眼里费力噙着，声音则是不受控制地带上一点哭腔，
“爷爷走的时候肯定很饿，他明明每天早上都需要吃很大一碗面才能饱，那天早上却什么都没吃。”
一想到爷爷离开时的难受，少年就觉得难过。
“……没事的。我相信你的心意总能直达幽冥，让你爷爷最后一程不至于饥饿。”
梁不庸安慰了少年一句，
“嗯……”
少年只是点头，应了声，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反复地吸气，想要将眼泪憋回去。
梁不庸在旁边默默看着，没有再劝，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等着。
然后这少年最后擦了擦有些红的眼睛，再懂事地朝梁不庸抱歉，
“不好意思，先生，让你担心了。”
“没事儿。”
顿了下，梁不庸再说道，
“那我就要走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儿的话，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到桐城市的忘洲饭店找我。我姓梁。”
梁不庸将自己的手机号给了这个懂事的少年。
“嗯，谢谢梁哥。”
少年道着谢，然后跟着，送了梁不庸几步。
“不用了送了，就到这儿吧。”
梁不庸在院子边，再说了句。
少年就再站住了脚，望着梁不庸逐渐远去，
再低下头，看了看手里那碟梁不庸给的钱，小心理了理折叠起来捏在手里。
只是等他做完这些动作，再抬起头望向那位先生离开的方向时，
却发现，刚才才离开的那位先生，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左右望了望，没有看到，似乎除了他手里的钱，就没了那位先生来过的痕迹。
再想到先前那位先生的话，少年眼眶再有些红，他想起了爷爷。
“爷爷，是你让那位先生代您回来看我了吗？”
低声呢喃了句，少年默默重新走回了先前的屋檐下，坐在那台阶上，
然后摸出了一部老旧的，屏幕有些花的手机，
打开了就在他顶上，那屋檐下监控储存下的画面。
摄像头下，就在前几天的画面里，都还能看到他爷爷的身影，
爷爷不时在堂屋门里门外进出，或是提着扫帚刚清扫了院子，
或是就站在门边，和他说着什么话。
监控画面没有声音，但他好像还能听到爷爷当时对他说的话。
少年坐着，默默看着，眼眶还是有些红，不时吸着鼻子。
不过，这安静的一幕，还是被一道喊声打破了。
“诶……我就知道你这个孩子，不叫你就不过来，快过来啊，吃晚饭了。”
是隔壁邻居，那中年妇人再从隔壁屋里探出了身，稍有些埋怨的对着少年喊道。
……
而另一边，梁不庸离开那院子过后，
随便找了个巷子，拐进去的同时，呼唤忘川饭店。
然后，一下，
就再从人间回到了酆都。
忘川饭店的门一如既往敞开着，一步跨出，
就跨回了忘川饭店内。
他亲爱的孟姐，早已经回到柜台后边安坐着，百无聊赖翻着账本。
那老人，本来有些坐立不安，还坐在先前那餐桌旁，身前是倒满了，还没饮下的孟婆汤。
等看着梁不庸回来，老人一下站起了身，有些忐忑地望了过来，
想往着梁不庸这边迎过来，挪了两步，又顿下了脚，只是抬着头，紧紧朝梁不庸望着，等待着梁不庸的答案。
梁不庸也没和老人兜圈子，径直走了过去，直接说了老人最关心的问题。
“您几个孩子都还好，没有什么事儿。”
“呼……”
老人听着这话，长吐了口气，整个人终于放宽心一些，不过紧跟着，又忍不住转回头，想知道更多些事情，
“那他们……”
“老人家你去世了过后，有个好心的媒体报道了您收养几个孩子的事儿。有两家好心人分别收养了那四个年纪稍小些的孩子。”
“两个家庭，都说是精心挑选过的，没什么问题。”
梁不庸应着老人的话。
老人听着，顿了下，然后再点头，念叨着，
“给人收养了啊……也好，也好……这样他们以后也能够好好的活……那大的那个呢，大的那个……”
老人再有些放心那少年，
“大的那个我这次见到了，老先生把这个孩子教育的很好，很懂事，”
“那孩子本来就懂事，也没用我多操心过，我出去忙的时候，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他帮着照看的……”
老人摇头，应着，再看着梁不庸，还是想听那少年的状况。
“大的那个，和着村里的邻居一起，把你安葬了过后，”
“……村里的邻居乡亲是都是热心肠的……”
梁不庸说着话，老人就不时搭一句，
在老人嘴里，好像就没与什么坏人，都是好人。
“又把那四个小的都安排好过后，虽然也有好心人说愿意供养这个大的孩子。但这个大的呢，脾气比较倔，不愿意离开家，就想守在家里。”
“……这孩子……脾气是倔。这孩子……真是，孩子大了本来也是要离家的，守着那破屋子做什么呢……哎……”
应着话，老人再叹了口气，
“不过，那少年懂事，也不想老先生再多操心。我想，他自己也能好好过下去，老先生你也不用太担心。”
“嗯……”
老人应了声。
“不过，我要离开的时候，这孩子说起来老先生你走的时候，未曾吃饱，还饿着肚子，还有些难过。”
“……这傻孩子……难过什么呢。”
老人说着话，眼眶再有些红，嘴里再默默念叨了遍。
梁不庸将该说的都说完了，就止住了声，只是默默在旁边看着这老人，也没催促。
老人目光恍惚了阵过后，再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就再还红着眼眶，转回头朝着梁不庸道谢，
“谢谢先生了，谢谢先生您帮我跑一趟……几个孩子没事儿，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那我就不再耽搁，也不麻烦先生和老板娘了。”
“谢谢……”
终于放下了些心，老人一边朝着梁不庸和少女说着，低身示意，
一边伸手终于拿起了那杯孟婆汤，
孟婆汤虽然倒在杯里已久，但却还是没有凉，
依旧温热，溢散着一些热气。
端着这杯孟婆汤，嘴里最后再说了遍谢谢，
老人手顿了下，然后一饮而尽。
“这辈子，就在这里结束了。不知道下一世，还能不能光贵店了。”
老人放心茶杯，笑了笑，然后就朝着饭店后门外的奈何走去。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此生一切姻缘孽债，都在桥这头结束。
等跨过奈何，迈向彼岸，那已经是下一世的事情了。
梁不庸望着，看着这位可以说是他真正接待的，第一位客人离开，
消失在奈何桥上。
沉默了许久一阵，转身默默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和茶壶。
那倒霉的系统，
终于弹出一点提示来。
“恭喜学徒梁不庸完成任务：获取食材并完成此客人的接待。”
“获得十点经验。”
“鉴于学徒不庸第一次成功获取食材，额外获得五点经验。”
“叮，检测到阴德提升12→15。”
“叮，阴德汇合已获得经验，已满足职位提升条件，职位开始晋升。”
“叮，职位晋升成功。”
一连串的提示划过，然后，柜台后边的少女身影一闪，出现到了梁不庸身侧，
轻轻往梁不庸肩膀上拍了下，巧笑嫣然，眯着眼睛说道，
“恭喜啊，不庸，你提前转正了！”
“现职位为：忘川大饭店一级服务人员。”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