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的房间内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护卫,压根看不着褚昭人在哪儿。
“让一让!”云曦扬声道:“刑部仵作在此,褚大人在何处?”
此言一出,一个容貌粗犷、身形壮硕的男子怒目喝道:“你们刑部还有完没完?”
“就是,要不是你们来了,那刺客也不会……”
云曦一听便知不妙,冲青果看了一眼,青果便大力开路、把旁边的人全都推搡开来容云曦过去。
桌旁矮凳旁,褚昭趴伏着一动不动、已经奄奄一息,他看到云曦后张张嘴、话未出口无数血水便涌了出来。
“褚大人噤声,我先为你疗伤!”云曦沉声道。
她即刻蹲身为褚昭诊脉、检查褚昭身上的伤口。
那模样粗犷的护卫扬声喝道:“你一个仵作是验看死人的,能救我家大人吗?”
云曦瞟了他一眼,“这位是……”
“老子姓虎。”
“虎护卫,你的嗓门太大了,影响我听脉。”云曦话一出口,虎护卫便被说得涨红了脸。
“只要人没咽气,我家小姐就能救回来。”青果一脸“你瞧不起谁呢”的表情,愤愤地将大包袱放在地上,翻找出银针和一些可能用到的药丸子。
“要是我家小姐救不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辙。还嚷嚷嚷嚷的……”小青果是个护短的,把东西放好后起身又白了虎护卫一眼。
“难道是刑部那位‘医毒双绝’的御用仵作?”
“好像是!听说云仵作不仅擅剖验尸首,更懂治病救人,当时贤王殿下御前……”
……
讨论的人声音越来越大,虎护卫思及方才云曦所言,压着嗓子冲着众人恶狠狠地道:“都小点声!”
大家便立刻住了口。
“那个……云仵作,我家大人还能救吗?”虎护卫担忧地搓了搓手,凑上去小声问道。
“死不了。”
云曦掏出一套银针,就着褚昭腹中几大穴位狠狠扎去、轻捻灸穴的功夫淡淡地补道:“他内脏俱裂,若非有浑厚的内劲抵挡存住最后一丝生气,恐怕根本就等不到我来。”
方才还松了口气的众人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儿。
五脏俱损的伤势有多严重,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般伤势都说“能救”,云曦的医术之高可见一斑。
自此,方才质疑的、不服的皆不敢再说话,生怕打断了云曦给褚昭续命。
陆青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云曦正在为褚昭行针稳住生气。
等他走近,云曦忙不迭道:“需要大人渡两口真气过去护住他的心脉,我得为褚大人剖腹疗伤。”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哗然:“剖腹治伤?这是要杀人还是救人哪?”
“只听闻验尸剖腹的,救人也能……”
“不然你们来救?”
陆青帆把人追丢了已经一肚子火气,此刻黑沉着脸色望向虎护卫等人:“本官事先早有警告、尔等非要强势阻拦,这才害褚昭重伤。如今刑部之人拼力缉凶救人,尔等还要口无遮拦、依依不饶?”
“是我等不妥,这就请两位治褚大人吧。”虎护卫抱了抱拳,瞪圆了眼,迫那几个护卫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还愣着干嘛?准备干净的纱布和热水啊,都围在这里等着看我家小姐动刀子不成?”也就是陆大人还有耐心解释,青果早就不耐烦了,抬手就将这帮只会嘴把式的护卫们推搡出去。
陆青帆根据云曦所言为褚昭渡过真气吊住性命,便助她将人放平,云曦便要开膛治疗。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褚昭喃喃地道:“天道轮回……”
上一次还是太子的贤王殿下在宫中被云曦开膛救治、如今他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缘分吧。”云曦无不讥讽地反怼了一句。
戴着透明手套子的双手灵巧地穿梭在褚昭的腹腔内,青果已经举着一个药包摁在了褚昭的鼻翼间,淡淡的馨香和麻沸散的冲劲儿在脸前炸开,让褚昭的心神都跟着恍惚了一下。
“你、你给我下药?”
青果瞪大眼望着褚昭:“褚大人知不知好歹啊?不用麻沸散是想等着我家小姐给你缝肠子的时候疼死吗?”
“若不是大人有话要问,我确实想让你也尝尝太子殿下当时遭过的罪。”云曦手上动作不停,那血肉搅和的声音伴随着清冷的讥诮,噎得褚昭够呛。
他惨白着脸苦涩一笑,气弱地道:“事到临头,竟是你们救了我。”
“我原也不想救。”陆青帆双手抱剑倚靠在一旁,眸光却专注地扫视着房间,寻找来者的线索。
只是跟丢了那高手,总得回来探问一二。
“你跟易铎和康满是如何勾结的。”陆青帆看褚昭精神尚好,索性开始讯问,一是想从中得知真相、二来也能转移一下褚昭的注意力,方便云曦治病救人。
“我、我没跟易铎勾结。”褚昭淡淡地道:“至于我是谁的人,你不是早就清楚了么。”
褚昭费尽地抬起手,指向逸王府的方向。
“果然是逸王。”陆青帆抿唇道:“十年前的江南贪腐案,你可曾参与其中?”
褚昭再度摇头。
十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普通御林军,哪里有那般大的能耐。
他并未与人勾结,且一直以来都誓死效忠圣上。
“不过,十年前我帮了逸王殿下一个小忙。”
褚昭费劲儿地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在当时废太子的关键时刻,我放了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入宫。”
那小厮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褚昭一概不知。那小厮面圣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废太子密谋造反、忤逆不孝的消息。
太子被废、满门抄斩,皇后娘娘自缢于后宫。
诸多判定“谋逆”罪名的圣旨如雪花一般飘落在京城的诸多世勋大家之中,锦衣卫血洗京城。路上的青石砖冲洗了十几回都还留有血渍。
褚昭知晓,他恐怕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在内疚和自责里煎熬了数日都不见有人追究后,褚昭暗自庆幸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然后呢?”正在缝合的云曦手上一顿,清眸认真地望着褚昭:“你跟逸王殿下的牵系必定不止这一点吧?”
“确实。当我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逸王殿下给了我‘三箭齐发’的秘籍诀窍,让我务必在一年内小有所成。”
至今褚昭还记得逸王当时所言:“泼天的富贵很快就要轮到褚侍卫了,你定要好生珍惜才是。”
陆青帆冷嗤一声,心道果然是泼天的富贵。一个小小的“御林军统领”便收买了褚昭这么多年。
“其实那日宫变,是我擅自做主射了太子。”褚昭又说出了一件刑部不知晓的秘密:“太子当时勒令全军动手攻殿,皇上正在犹豫之时,我便伺机行动、将太子射成重伤。”
褚昭望着云曦,眼底涌上一抹愧疚:“若非云仵作在,只怕太子殿下连那几柱香的命都撑不住。”
想不到如今自己也被逸王殿下身边的高手打伤。
云曦低眉继续为褚昭治疗伤口,眼眶却不由一红。
眼睁睁看着救回来的病患气怒攻心而亡,云曦的心里一直过不去这道坎儿。
褚昭未发迹就曾受过逸王恩惠,但归根结底,他还是皇上的人。
这么多年褚昭也只为逸王办过两件事:一是放那远道而来报信的小厮入宫;二是在宫变那日伺机而动、重伤太子。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云仵作当时救了太子殿下,否则我免不了要被皇上问责。”褚昭说到这里不禁咳嗽起来,云曦手上一顿,等他气息平稳了才继续行事。
“你、你不该救我的。”褚昭低声喃喃道:“让我就这般死了,比活着强。”
“你想得美。”陆青帆冷嗤一声:“与逸王勾结、重伤被废黜太子之位的贤王,还有十年前那桩事……不交代个清楚明白,死都别奢望。”
云曦认真点头。
褚昭不仅是凶犯,还是遭受谋害之人,身上线索极为重要,否则逸王不会这般着急动手灭口。
“你欠贤王殿下一条命。”云曦认真地道:“他从太子变成贤王入殓,还失了父子之恩、君民大义。你该还他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