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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建参谋团 那是你娘

    在场诸人听了这话,皆是喜形于色,思忖,我辈与谋机密,便是主将身边信重之人,赵肖自愧于办事不力,追丢了那个陈名夏,便出列道:“卑职抓到的那个假监军,用了刑,可就是不招。”

    “既然是个死士,肯定不易撬开他的嘴。”林昌兴进言道:“用酷刑逼供,这等事还得找胥吏,随便哪一个县城里找一个来,不难。”

    “咱们是仁义之师,不用酷刑,不过有一种水刑是比较人道,待会儿我画个图纸出来,给工匠做出刑具。”王朴道,他前世曾在网上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据说人在遭受肉刑折磨时,大脑会分泌一种降低疼痛感的激素,所以受刑者只要熬住头几天,往后痛楚会像爱情,日子久了,就渐渐麻木,会变淡。只有这种水刑,一滴水落在额头上,轻微的疼不足以诱发大脑分泌这种激素,但是水滴石穿,它对肉体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日积月累下,能使皮肉肌理寸断,并疼痛始终清晰传递大脑,据说是天下间最可怕的酷刑。

    “是。”赵肖将信将疑,应道。

    余众听了这些对话,面有凄然,他们的出身皆为卑微,深知胥吏酷刑的恐怖,又听王朴说起神甲营是仁义之师,不用酷刑,顿时心头一热,是啊,神甲营就是这样天下独一无二的所在,这里不兴用鞭子私刑,犯了罪,开个军事法庭,公公正正的列明罪过条款,依律惩办,即使是罪人也多数心服口服,认罪伏法。

    骑兵队长黄伯勇更是心有所悟,从前他是满桂的正兵营骑兵队总旗,在京师勤王之战中,他还斩获了两颗东虏首级,不想未等高兴,满桂就惨死在了关宁军的箭下,没了主将庇护,他们这些败军后又种种寥落,受尽了冷眼鄙视,跟了马世龙在五佛桥惨败,跟了梁三钱投奔神甲营,如三姓家奴般,说不出的憋屈,他那心气是日渐萧瑟,几乎行尸走肉,本以为就这样一步步坠入深渊了。

    直到见到王朴,这是个奇怪的小白脸,他本人不威猛,和满桂截然不同,但他的军马却有一股出奇的威势,说不出道理来,就是如同冷冷的尖锐冰凌,是那种望之生寒的感觉。

    这种不熟悉的寒意令人不由反感,第一眼印象里,本以为神甲营是个狠人才能活命的凶险之地,直到王朴自罚鞭刑那次,他和身边的所有人一样深深的受到震撼,这是古今何曾有过之事。这等军法严明的神甲营,御下之具不是鞭子,而是道理啊,长官不拿鞭子抽小兵的地方,还给小兵讲道理的地方。

    那一次,他们这些新附之人虽遭受辱骂和冷眼鄙视,但是每个人都是心怀愧疚,乃因他们确实理亏在先,受人鄙视也是活该。

    有人说这是王朴苦肉计,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已,黄伯勇心里却道,肯这样用苦肉计来收买人心,那也是好的,至少是看重他们,而不是看轻。再到后面,梁三钱勾结左良玉要背叛王朴,他和身边很多人都是惊惧不已,深恐被王朴随便扣上一个罪名,给砍了。王朴若是存心吞并他们的人马,这是最为简单直接的手段,普天之下,几乎人人都是这般行事,唯独王朴如此与众不同,开军事法庭公审梁三钱,法不容情,也法不偏私,梁三钱之罪无可辩驳,叛死自是挑不出毛病,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受到牵连,依旧领着军,这就是神甲营的好处啊,不禁渐渐喜欢上这里了。他在王朴身上看不到仁义,但是,他看到一种天神一般的公正,仿佛王朴身后有一种超越凡人的深邃力量,他是个武人,读书不多,真的不懂,但是,他的直觉往昔以来都很灵验。

    今日听王朴说神甲营是仁义之师,嗯,对自己人很仁义,也是算仁义之师吗,读书少,不是很懂呢。黄伯勇胡思乱想着,渐渐神游天外。神甲营对贼军可一点都不仁义,谁见了外面桥下的尸体都会被吓一跟头。

    “必须,必须让朝廷看到我们的愤怒。”王朴立起一根指头,神色格外严肃道:“我认为可以撤军到南方的山东境内,京师一日都离不开运河,我们就偏在运河边上驻扎,掐住他的脖子。崇祯必会人心惶惶,到时什么样的条件都好谈。”

    余众不由倒抽了凉气,听主将这般轻易就把皇帝的名讳脱口而出,冷场了一会儿。

    王朴犹自不觉异常,略一沉吟,又道:“现在投票表决吧,同意我的主张,南撤往山东去的都请举手。”

    呼啦啦一片,余众齐刷刷举手。王朴愣怔住了,拧眉不已,随后苦笑道:“常委投票表决应该不是这么玩的。难道是我该最后一个发言吗?”

    略一沉吟,王朴又道:“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想法,都说一说。”

    冷场,各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所措。王朴话语里,什么常委,投票,一堆怪词他们虽听不懂,但是其意大致上了然,这是广开言路,虚心纳谏,说书里和戏里,明君都有这个桥段。

    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无人愿为出头鸟。王朴渐感不耐,便随手指定左边一人,学着亮剑中李云龙的口气,道:“白行乐,你他娘的平时就你话多,今日怎么倒跟你家媳妇一样,连屁都不敢放。”

    听王朴说的粗鲁,众人皆是一副惊愕无措,白行乐更腿肚子哆嗦,险些当场下跪请罪,需知这是在儒学昌盛的大明朝,按大明朝的官场规矩,主将对部下说出这种有当面羞辱之意的粗鲁话,常识是两人间已然撕破脸,下一刻就该当场诛杀这个部下。所幸,神甲营成军时日极短,大明朝的规矩又多,还不甚通透,饶是如此,依旧把众人吓坏了。唯有赵肖这人向来大胆,小声嗤笑了一下。余众这才回过魂儿,以王朴的宽厚为人,不至于一言不合就乱杀人,必是给他的古怪言语带歪,误会了。

    王朴见学李云龙的效果并不好,不禁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又强自镇定道:“今日每个人都要出个主意,不管这个主意好与坏,有一个算一个,不许例外。”

    “节制大人是想听真话吗。”众目睽睽之下,白行乐蹙眉了好一会儿,最终开了口道。

    “说。”

    “呃,莫将以为,若是撤往山东,世人就会责备节制大人太不顾大局。”白行乐勉强一笑道:“毕竟,朝廷的阴谋不见光,世上愚钝者多,不明原委且还先入为主,都会骂我们。”

    “我懂了。”听了这话,王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他是个棒槌,没有政治头脑,今儿幸亏听到这个谏言,否则,岂非大事不妙。

    “既要让天下人对我挑不出毛病,又要让皇帝小儿知道我的不满,这般,若是。”王朴脑海里忽而呈现后世电视剧里场景,大臣们受了委屈,向皇帝请辞,想了又想,渐恍然道:“原来如此啊,请罪,咱请罪。”从前看那些深奥的电视剧,大臣面君时的奏对讲究,他都是莫名觉厉,今日身临其境,这才稍有所悟,原来这里面学问颇大,果然艺术源自生活,电视剧那些看不懂的剧情都有深意。

    “请罪?不错,是该请罪。”林昌兴也很快就领悟其中妙处,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王朴扫了全场,见大伙儿皆作苦思愁想状,暗叹:“我的这些亲信属下都是官场的小奶狗,这样好,若是来了个老油条,我可驾驭不住,军人就该单纯些,否则满脑子趋利避害,岂不闻当年的国军,千里驰援李天霞吗。”

    从大帐里出来,很多人想不通,都围住了林昌兴,来问今日军议中,节制大人为何决心请罪,给皇帝算计了一把,还请罪,这般岂不叫人看轻了,以后人家更要肆无忌惮起来,尤其赵肖更为愤懑,他还念念不忘那位横死的斥候,本指望王节制想个则,给这位同袍报仇。眼见报仇无望,这会儿,他在林昌兴跟前默然不语,只两眼赤红,细眉俊脸上不时闪过一丝狰狞,显是心尖触及恨事。

    林昌兴却是不察,只沉浸于美事,因笑道:“这里面是有学问的,我给你们好好说道一二。”言罢却是卖了个关子,转身折而向西自顾走了。

    余众面面相觑,忙不迭尾随,有人不耐催道:“你快说吧,回头请你一壶酒。”

    “嗯。在此地,别让朝廷的耳目听到。”林昌兴故作神秘道。

    “哦。”“噢。”“是。”余众更加一脸的殷切。

    “这个请罪的妙处,自是在于两个。其一东家现在是独当一面,正灭贼要紧时,忽然请罪,你们想,天下人谁都不是傻的,一定会猜到个七八分,再有心些,四处打听,朝廷那些害人的伎俩,瞒不住有心人,早晚会传扬开来。”林昌兴得意道。

    “对,这样,我们就是好人,他们就是坏人,奸贼,白面曹操。”

    “世人自有公论,到时群情汹汹,呵呵,温体仁睡不着觉咯。”林昌兴愈加得意,高亢道:“其二,咱们是东林党羽翼,若果闹僵了,东林诸公需脸上不好看,然而节制大人为大局忍辱负重,这就是,啊,忠肝赤胆。”

    “不曾想,原来请罪都有这般学问啊。”

    “不愧是名门世家,这就叫,那什么家学渊源。”余众心悦诚服,神采翼希。

    浅水小河边,这个庄子中狗吠连连,洪小寒眼望山坡上那座小堡,这是属于县城里龚大爷的庄子,他娘亲正是嫁给了这个庄子的小管家尤时会。这是洪小寒一生之恨事,故此,他无数来到这个伤心地,都只远观,不曾踏进去一步。

    洪小寒抬手拍了拍腹上贴身的两袋金子,沉沉的一团鼓胀给他莫大的勇气,他不顾吵闹不休的拦路狗,一步步接近他的娘亲。

    狗吠声引来众多庄丁,皆是一脸横肉的精壮汉子,他们看洪小寒不禁一愣,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一个小鬼独自远行倒也罢了,他还牵了一匹马,马背上驮有个怯生生的小娘子,这一幕十分不协。

    “小家伙,这小娘是你从哪里拐来的。”有大疤脸汉子睁目怒张,吓唬道。

    “那是你娘。”洪小寒道。

    “哈哈哈。”余众顿时哄笑。

    “尤时会在吗。”洪小寒从嘴角吐出一句话。

    “怎么滴,来找茬儿是吧。”大疤脸汉子察言观色,认定来着不善,踏步上去,撸袖子问道。

    “嘿嘿嘿。”洪小寒和这大疤脸汉子对视,冷笑着。

    “柱子,让他过来。”余众身后传出来一个苍老说话,随之人群分开,兀现一白发老头,一身纯紫小短袖长袍,衣料十分新艳,该是个不用下地劳作的体面人。这老发老者立起一根指头,向洪小寒勾了勾,转身自顾悠悠回了庄内。

    “哼。”洪小寒瞅着他,冷哼一声,但还是跟他进了庄子。

    庄内空场停了辆大乌篷车子,有许多妇人正往上堆各种鲜果篓子。洪小寒瞅见这些鲜果可爱的色泽,不禁吞了口水。这些年,经年闹灾,只有大富人家才会特划块田种鲜果,他有好些年吃不到鲜果,几乎忘了那酸甜香。

    “小寒,你,你还好吗。”一个碎花衩裙妇人对洪小寒呼唤道。

    “好,没死。”闻声,洪小寒呼吸急促,但立刻撇过头去,依然倔强回嘴。

    “呜,我,来了就,就好。”碎花衩裙妇人美眼饱含水珠子,瞥见白发老者沉着脸,不形喜怒,终于未敢哭出声来,平复了心绪,强笑道。

    “好了,你去跟他说会话,午饭我叫秋葵做,你们别走远,吃饭时找不到你们,我不等你们,吃完饭我有事去县里。”白发老者淡然吩咐道。

    “嗯。”碎花衩裙妇人低头应了一声,过来拉着洪小寒的手,紧紧捏着,又较有兴致的抬头看马背上驮着的女人。小周姨娘忙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她那细柳腰肢与浑圆丰腴,引来了很多热辣目光,格外那盈盈一拜,风姿绰约,一个万福,迷醉芸芸,口吐芬兰,娇喃了声:“贱妾周氏给姐姐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