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外的混乱持续很久。
萧靖生穿好破袄,静静的站在萧丛山身旁,看着眼前哭嚎、咒骂的场景,没有阻止这种情绪上的宣泄。
想要激发萧家村全体的恨,就必须让他们有情感缺口去宣泄,这样才能加以引导,让他们去做平日里想了无数次,却不敢付出行动的决定。
充分利用所处环境的矛盾和不满,继而转化为抗争和斗志,这是每位领导者必须要具备的能力。
不然要怎样进行组织领导?
靠画大饼?
这样的事情能做一次,能做两次,如果不能把许诺的事情兑现,那么队伍的人心就散掉了。
“哥,你还要等多久?”
萧靖武等的有些着急,皱眉对萧靖生低声道:“他们要是一直这样哭,难道就一直这样等待吗?”
“要懂得理解他们。”
萧靖生心平气和的说道:“想要让萧家村的宗亲们,都愿意拿起武器,去对抗县衙的无道统治,首先要让他们知道一味地顺从,究竟是怎样的结果。
老二,今后我们会面对很多问题,你要懂得去换位思考,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唯有这样,等你今后要带一支队伍时,那跟随你的那些人手,才会真正把你当做值得信赖的人。”
萧靖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自从在东卤池那边,看见萧靖武的种种表现,萧靖生的心里就明确了,要好好培养自己弟弟的想法。
眼下他要聚拢起的队伍规模还很小。
靠他自己去掌控,还算比较轻松。
可是等到陕西境内的起义浪潮,被彻彻底底的点爆后,随着麾下队伍不断扩张,如果没有体系分明的领导框架,那注定是不能发展壮大的。
聚拢队伍和培养人才,萧靖生必须要紧紧抓起来。
“铛铛铛~”
一道急促的铜铃声响起,让萧靖生循声望去,却见萧丛山拄着拐杖,拉着粗麻绳,皱眉看向眼前的人群。
原本吵闹的人群,此刻安静了下来。
“都哭够了吧?也问够了吧?”
萧丛山拄着拐杖,剑眉倒张道:“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你们的心里也都清楚,这对额萧家村意味着什么。
要是不想让萧家村被县衙的人剿了。
就先听听靖生是咋想的。
你们的娃儿,你们的男人,你们的兄弟,能够活着逃出东卤池,那都是靖生的功劳,否则额萧家村不知要有多少家披麻戴孝!”
萧靖生的心里生出一股暖流。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萧丛山这位二爷,在用他的实际行动,帮他在萧家村树立威信。
“诸位长辈,大家都先静一静。”
向萧丛山微微点头示意,迎着无数道注视,萧靖生走上前朗声道:“在东卤池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再重复着说了,和我一起逃回村的这些叔伯兄弟,都跟你们说清楚了。
我现在就想说点实际的。
你们现在过的苦不苦?
从天启元年开始,蒲城县这边就是灾情不断,可是县衙的那帮狗官,却是变着花样的盘剥我们。
每年的田赋要缴,丁税要缴,除外还有县里私设的杂税,私派的徭役,一年到头辛苦下来,我们吃不饱穿不暖,这种没有盼头的苦日子,你们还有心气撑下去吗?
对了,朝廷动辄就摊派辽饷,在辽东,朝廷调遣的军队被建虏打的溃不成军,明明就是朝廷无能,却让我们额外的缴辽饷……”
萧丛山、萧靖武、萧章栋、萧章忠、萧靖云等一大批老中青,脸上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一些年轻的后生,甚至流露出愤怒的神情。
“我心里知道,一些人只怕也有担忧和顾虑。”
看着眼前众人的神态变化,萧靖生继续说道:“现在萧家村算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县里的人肯定不会轻饶我们,我想要问问大家,要是我们不从东卤池回来,你们知道传回的噩耗,会是什么反应啊?”
“杀到县衙去!”
“没错!报仇!”
“杀进县城!”
一些年轻的后生,在听完萧靖生所讲,想起他们亲人的遭遇,一个个都紧攥着拳头怒吼起来。
人群再度变得混乱起来。
今后要重点栽培这些年轻人。
萧靖生见到此幕,心里暗暗决定道。
年轻人有朝气,有斗志,有拼劲,即便他们很容易犯错误,然而要是能磨砺出来,那都是有着无限潜力的。
人才是培养出来的,是摔打出来的。
“你们说的倒是轻松,杀到县衙里去,可是额们拿什么去拼?拿什么去杀?”
“现在你们回来了,额们还是要想想,县衙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会怎样处置额们。”
“是啊,县衙养的那帮兵,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虎头啊,你有想过今后额们该怎么办吗?”
人群中出现不同的声音。
一直沉默的萧丛山,在见到这一幕后,神情凝重的看向萧靖生,这就是他一直最担心的事情。
村里的年轻后生,会听萧靖生讲的,不会有任何质疑,这是萧丛山能预料到的。
毕竟先前就有过不少这种情况,想将县里过来的人打杀掉,不过都被村里的老人喝骂了。
“诸位长辈的担忧,我是能够理解的。”
在这等态势下,萧靖生伸手安抚道:“害怕我们萧家村,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此就一蹶不振了。
我萧靖生在这里向大家表个态。
我既然可以在东卤池,领着这帮叔伯兄弟,杀掉那些压榨我们的恶吏,那么就能带领着大家,去抵抗县衙的进剿。
难道县衙的那些狗官,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就真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吗?
只要我们心往一处使,将萧家村周遭的村庄,都加入到我们的队列中,我相信就算县里派兵来,他们也不敢做什么事情。”
“说得好!”
一直没有表态的萧章栋,此刻站出来,看向萧靖生说道:“靖生说的没错,现在不是害怕被进剿的时候,当初县里来人私派徭役,说额们萧家村的人,只要老老实实的去东卤池服徭役。
就不会再摊派杂税了。
可是靖生他们走了没多久,县里就又来人了,说是要征收先前欠的田赋,现在地里是甚情况,大家都应该清楚吧?
这不是把额们往绝路上逼吗?
明知道额们没有粮食缴税,却还要重提这件事,这不是摆明想要额们的地吗?你们难道就想把仅有的地,都被县里的人吞掉吗?”
第一个表态的人出现了。
萧靖生露出一抹笑意。
“怕个屁啊!额听靖生哥的!”
萧靖云此刻跑出来,情绪激动道:“要不是靖生哥的话,额就死在东卤池了,额不想死,额还没有娶婆姨。
靖生哥,你说额们接下来咋办吧。
额们在东卤池抢的有火铳,有刀,有枪,只要额们心往一处使,就算县里真的派兵来剿,额们也不怕他们!”
“没错!”
萧靖武紧随其后道:“这种被压榨盘剥的日子,额早就他娘的过够了,额早晚要杀进县里,手刃了周忠这老贼!!”
“反了!发了!”
人群中又冲出一个汉子,“额早就过够这种日子了,吃,吃不饱,等秋收的时候,额地里的庄稼,肯定收不上来多少。
到时秋粮咋交啊!
既然靖生他们,都在东卤池杀了人,活着逃回萧家村,那额们也干脆反了吧,额就不信了,县里的那帮人能厉害到哪里去。”
激亢的情绪被煽动起来,聚集在宗祠外的人群,渐渐的变得沸腾起来,萧靖生想传递的情绪,算是开始落地生根了。
让萧家村的人知道,他们除了反抗这种无道盘剥,那么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至于今后会遇到什么问题,那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是萧靖生需要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