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燕予苍倔强的脸和坚定的眼神,皇帝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找了她很多年,用尽了无数方法啊,可是她太狠心了,就连梦中也没有来看过我一次。”
皇帝微微皱眉。
“而,余氏,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与她相似的人。”
燕予苍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往他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戳着。
“余氏,必须好好待在朕的身边。
对着那样一张脸,朕下不去手,狠不下心。”
燕予苍低喃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别人说,“可她是替身啊——”
皇帝闻言道,“哪怕是替身,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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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
幽暗的甬道里只点了几盏油灯,勉强照亮这凄冷的小小四方天地。
今日晚间送饭的人来去匆匆,就连巡视的小卒也满脸凝重之色。
“这位小哥,外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卒看了一眼江白瑜,知道这位主子可不是个好招惹的,自己又得了上面头的嘱咐,便道,“是程淮程大人在领着玄影骑查南疆的奸细。”
“原是如此。”
“江姑娘莫要担忧,方才听说勤政殿那边,已经抓了一个宫女。
还有景王殿下,查出了皇贵妃被害乃是南疆奸细做的。
等太医再验过您那一批货救水落石出了。”
小卒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咱们都知道,王爷对您的心思那是顶顶上心的啊!等会圣旨过来,您也就能离开这地方了。”
江白瑜浅浅笑意盈起,“那边借您吉言了。”
“江姑娘安心,咱们都是得到过上面吩咐的。”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的步履声不下数十人。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太监服,身后跟了十几个穿着劲装,面容肃冷的侍卫,手里持着长枪。
尖锐的枪头在墙上闪过诡异的痕迹,如同鬼魅。
太监笑道,“江姑娘,跟咱家走一趟吧。“
说着,看守牢狱的小卒开=开始解开这门锁上的链子。
“这位公公,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江白瑜盯着眼前来人的一张脸,太面生了。
而且,来接她的并不是预想中的人。
想着,她垂下了眼眸。
对面的太监一笑,“啊江姑娘没见过咱家是正常的。今日宫里出事,人手不够用,所以才指派了老奴来。老奴是勤政殿的洒扫太监,是朱内官指派老奴过来的。
江姑娘不要怕。
景王如今也在勤政殿里呢。”
江白瑜讪笑道,“是我多心了。”
“哎,江姑娘警惕一些也是该的。
这宫里啊不太平,难保不会有人浑水摸鱼。
您瞧,这些近卫都是勤政殿里的侍卫,总不会骗人的。”
对方把话说得这样在理,江白瑜也确实想不到有什么人能堂而皇之调动皇帝的近卫。
“有劳公公了。”
就在江白瑜走了一盏茶后,高达拿着牌子进了牢狱,却得到了江白瑜已经被勤政殿太监带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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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舅舅,您教过我,虚妄是幻影,会散的。”
燕予苍眉头紧皱,“母亲已逝,您该放下的。”
皇帝道:“你不懂。
若是有朝一日,江白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会怎么做?”
江白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燕予苍莫名的眉头一跳,不安的感觉袭来,让他瞬间回忆起了前世那段你失去江白瑜的日子。
皇帝微微一笑,“朕告诉你,你也会疯的。
你会如痴如狂地找她,死不罢休。一切与她有关的人和事,都会引起你的注意。
你若是爱她,只会想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毕生都不想让她逃离。
你会恨不得为她打造一座金笼,将她关在其中。
你想要日日夜夜都能看见她的身影,想知道在她心里,你占了多少分量——”
燕予苍颤抖地打断皇帝,“不!
真心爱一个人是要为她好。
真心爱一个人是要为她打算,给她自由,给她想要的东西。
而非逼迫!”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耳边静得能听见一根针掉落的声音。
燕予苍倔强继续道,“舅舅您是明国的皇帝,您不能只局限于儿女私情。
明国的江山社稷,都在你的肩上。
余氏,能被南疆奸细利用,可见我明国究竟疏漏到了什么地步。
不只是余氏身边的宫女,朝堂之上的官员,甚至比有可能在更隐蔽的地方,都有南疆人的存在。
余氏只要留在您身边一日,您身边就可能让别人有机可趁无数次。”
“先不说余氏招揽道士入宫,沉醉于修仙求药,蛊惑君王的罪名如何。
我告诉舅舅一个暗报:
余氏是在扬州选的家人子。
而在她采选之前,太子的外戚李家对余氏进行了三个月的教养。
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太子跟南疆人也有关系?!
余氏就是太子一派送进宫的,为的就是您座下的位置!”
皇帝抬眸,眼睛里的警告与愠怒不再遮掩,他慢慢起身,严词厉色道,“燕予苍!
太子是一国储君,你妄加揣测,是为不敬。
朕身为天子,你一再挑衅,是为不忠。”
燕予苍怔了怔,而后唇边漫起一丝苦笑。
原来,他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也会成为不忠不义之人。
“那就请圣上,罚臣吧!”
燕予苍失望至极,舅舅明明知道余氏是什么样的心性,有可能意味着什么,还如此护着她,他如此弃江山社稷于不顾,简直是荒谬!
他算是看清楚了,舅舅深陷其中,对江山社稷根本不操心,一心耽于情爱不可自拔。
“罚你?!”
皇帝一声冷笑,“朕亲手把你养成这个样子,怎么会舍得罚你呢?”
燕予苍不语。
紧接着,皇帝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揉着眉心坐下,语气尽力放缓和一些道,”苍儿。
朕不会罚你的。
地上凉,你起来说话。“
“圣上既然不想罚微臣,那就请圣上处置余氏!”
皇帝烦躁地喝了口早已经凉的茶,眸子晦暗不明,闪动着危险的光,“非要和朕作对是么?”
“于圣上而言,余氏只是寻欢作乐的替身,一介玩物。
于微臣而言,余氏是借着皮囊羞辱母亲的存在。
于江山社稷而言,余氏是罪人,是妖妃!”
皇帝勃然大怒,张开双臂语气傲然道,“什么江山社稷,朕管不了这些!朕只知道,如今的余氏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
朕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今日,你却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燕予苍心尖拔凉,这不该是他认识的皇帝舅舅,疯狂、无理取闹、听不进劝、一意孤行……
他印象中的皇帝舅舅虽然在小事上会糊涂,在大事上怯懦拿不定注意,虽然情绪阴晴不定多疑易猜忌,虽然称不上什么励精图治的盛世明君,但也算是知进退的普通君王,可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请圣上下旨!
余氏绝对不能留!”
皇帝上前一步,老态的脸上皱纹深沉成沟壑,语气低沉可怖,“你非要逼朕?”
“臣只是谏言!
等圣上惩处了余氏,臣甘愿领一切责罚!”
燕予苍最后深深叩头。
“好!你好的很!!!
你把朕往绝路上逼!
朕倒要看看,你又能怎么在权势富贵与美人之间选择?”
一语落,燕予苍猛地抬头,全身血液逆流般,面上所有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阿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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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这不是去勤政殿的路!”
倒不是她觉得这太监是装做什么人来骗她,而是这路确实不是去勤政殿的路。
哪怕这路上巡逻的侍卫如此之多,洒扫的宫女太监也都会上前来给这位老太监见礼,不会是自己被骗了。
可,路不对,就是不对。
老太监笑眯眯地道,“江姑娘不要怕。
这确实不是去勤政殿的路。
但老奴从来没说过,老奴要带江姑娘去勤政殿啊!”
江白瑜维持着面上淡淡的笑,“圣上要在哪里见我?”
能调动勤政殿侍卫的,还能带她直接出牢狱,丝毫不遮掩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江姑娘跟着老奴走就是了。等到了您自然会知晓的。”
太监打着哈哈,“江姑娘快走,别误了时辰叫圣上等您。”
江白瑜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好。”
这太监来的时候说皇帝和燕予苍都在勤政殿,如今又说皇帝在别处等她。
江白瑜眉头微皱,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这条路不算很远,拐了几个弯后变成一条宽阔大道,路的尽头是高高的宫门,上面的牌匾很熟悉。
正是这几日她所住依兰殿的主殿,必须要经过的一道门。
余氏的宫殿!
远远的,几排玄影骑和御林军,肃穆站立,明黄色的轿辇停在宫门口,宛若游龙般的队伍里又太监,有宫女,不下百人,等候在轿辇一侧。
而宫门里面,灯火通明,带刀侍卫个个低着眼睛,严肃以待。
诡异的气氛随着江白瑜的一路走来越来越重,不少人的目光悄悄地落在了江白瑜的后背上。
灼热地似乎要烫出一个洞来……
江白瑜越接近宫殿,呼吸越来越紧促,皇帝要在这里做什么?燕予苍是不是也在这里?她又即将面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