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说话的老妪,一头白发,满脸风霜,手持竹杖,佝偻着身子。
然而她这一番话,却说的慷慨激昂,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朱将军,这位是太常寺正卿,右佥都御史左仲及的母亲。”姜写里见朱云飞被左母说的动容,连忙起身解释道。
“原来是老夫人,晚辈有礼了。”朱云飞躬身作揖一拜,表达了敬重之意。
莱阳官绅士族,节烈忠义之家,首推姜写里父子叔侄。
历史上姜写里父子战死莱阳城,儿子姜埰,侄子姜垓明亡后,流亡江南,至死不为清廷效力,终老乡野。
其次就是左懋第,大明亡后,他以南明兵部侍郎身份,奉命入京议和,被多尔衮扣押,威逼利诱,希望他投降。
他至死不降,对大明坚贞不渝,保持了一个士大夫,对大明的的赤胆忠心。
眼前的左母,虽是一介老妪,在城破后,自焚而死,以全名节。
“朱将军,不必多礼,老身也受不起,今日多有打扰,还望莫要嫌弃。”左母欠身行礼道。
“老妪话说完了,诸位都是各家家主,也都是饱读圣贤书之人,该怎么做,都表个态吧。”
左母和姜写里前来县衙,原本是来求情的。
但来到县衙之后,听了朱云飞的解释。
左母已经改了初衷,明事理的老夫人,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有国才有家。
如果莱阳都没了,左家又岂能独存?
如今莱阳战事将起,若大家不能同心协力,反而互相内讧,只能便宜建奴鞑子。
“老朽虽老,尚能理政,家中尚有余粮百石,银钱百两,愿全部献给朱将军抚民之用。”
姜写里慨然拱手:“将军有何差遣,尽管吩咐。”
“朱将军,宋某不才,自持还有几分能力,愿为朱将军差遣。”
紧接着丁忧在家的原吏部郎中宋应亨,也沉声表态道:“我宋家二房,所有子弟,任凭将军处置,家中钱粮,土地尽数交给县衙安排。”
“还请朱将军成全。”
“不错,宋某不才,曾在工部为官多年,对守城器械,有些研究,还望朱将军不计前嫌。”
担任过工部右侍郎的宋玫,这个时候也起身附和道。
如今国难当头,他们这些朝廷旧官吏,若还做做守财奴,建奴鞑子破城,那就真是死路一条。
于此窝囊而死,不如守节而死,起码也为后人博个门荫。
“朱将军,之前我等多有得罪,还望念在大敌当前的份上,允许我们为朝廷,为莱阳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赵士骥、左懋甲、董嗣湛等一帮人,自知今日若不表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与其建奴破城,家破人亡,不如就此出一份力气,也算是求个心安。
不得不说,这些官绅家族的老一辈族长,心中还是有大明的,远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面对众人的表态,朱云飞想到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真要杀了他们,固然是痛快。
但也势必引起城中骚乱,毕竟各个官绅士族,每家都有成百上千人,一次性杀了这么多人,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
现在这些人愿意献出钱粮,退还田地,为保护城池而战,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还有什么仇恨,能比起建奴鞑子来犯更大呢?
寻思之下,朱云飞沉声道:“诸位的心意,朱某知道了。”
“现在大敌当前,我需要统计钱粮,稳定城中秩序,协调民夫守城,以应对接下来的险恶局面。”
“诸位大人都曾担任过朝中要职,我也无权任命你们官职。”
“但现在我需要有人协助我,负责县丞,主薄,典吏等职务。”
“朱将军,县丞职责,老朽接下了。”姜写里率先自荐道。
“主薄就让我来吧。”宋应亨接着也应道。
“典吏,衙役治安之事,交给下官。”赵士骥慨然道。
“守城器械,民夫事宜,本官可以升任。”宋玫犹豫了一下,也拱手应承道。
……
很快,各家家主都领下职责,朱云飞点头之余,严肃道。
“从现在开始,莱阳采取军事管制,所有人必须严格执行军法军纪。”
“若有违反,休怪本将军无情。”
“谨遵朱将军号令。”姜写里众人,虽然是文官出身,但汉家儿郎的骨子里,其实多少有一点‘男儿何不带吴钩’的豪迈之情。
如今在朱云飞的号召下,这帮书生意气的文官,无不是精神一震,大有为国而战,马革裹尸而归的誓死精神。
接下来的几天,莱阳城全民响应,无论男女老少,都参与到为坚守莱阳的战斗之中。
五龙河上游,之前被炸毁的河堤决口,也再次被堵上。
莱阳城外方圆三里之内,遍布壕沟陷阱。
莱阳城南北二门被封死,东西二城修建了两座瓮城,城墙也修缮加高了两尺。
为了迎接安置胶州撤下来的百姓,南北二城修建了大批棚户房屋,还有公用茅厕等设施。
另外守城所用的滚木,擂石,火油,石灰等器械,更是准备充足。
全城军民,在朱云飞的感召率领下,同仇敌忾,可谓是众志成城。
那些官绅士族之家,这次也是说到做到,两千家丁,以及家族之中,没有功名的子弟,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子,全部投入队伍。
被朱云飞收编入登州军序列,加上城中踊跃报名的青壮民夫,朱云飞手中的兵力,膨胀到九千人马。
除了出人外,各大官绅士族家族,共捐献价值六十五万两白银的钱财。
粮草八十万石,还有各式守城能用的铜铁器械。
当朱云飞出城迎接登州前来的队伍,路过街头之时,同行的姜写里,看到连十岁孩童,都在街口维护治安的景象,不由感慨的说道。
“朱将军,老夫为官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盛况,全民一心,犹如一人,将军驭民统军之能,即便是兵圣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姜公过誉了,这不是我的功劳,这是我大明儿郎,保家卫国的信念,我只不过是把这股信念激发了出来而已。”
朱云飞一脸自豪的说道:“我炎黄儿女,自古以来勤劳朴实,坚韧不拔,数千年来,传承不断,血脉不绝,凭借的就是这股不屈信念。”
“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那就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马背上的姜写里,宋应亨二人,对视一眼,口中喃喃自语的反复低声念了几遍。
最终这两个都已经六十岁的老头,竟然老泪纵横的朗声大笑了起来。
“朝闻道,昔死瞑目矣!”姜写里放声大笑,这一刻他仿佛得到了某些明悟。
“是啊,我大明男儿,人人若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信念。何愁建奴不灭,蚁贼不亡?大明不兴乎?”
宋应亨大笑之余,也是连声一阵感慨。
莱阳西城城门口,长山岛百户秦山,见到朱云飞率队迎接而来,连忙单膝跪地拜道。
“卑职参见将军。”
“好小子,你这是带来什么宝贝不成?”朱云飞翻身下马,看着秦山带来的三十辆马车。
二十辆马车,一百二十名军士护送,还有三百民夫推车,可见马车重量不轻。
加上马车上都盖有布匹,看起来神神秘秘的,这让朱云飞不由好奇,秦山这是给自己拉来了什么。
“嘿嘿,还真是宝贝。”秦山咧嘴一笑,扬声喊道:“掀开帘布。”
“这,这是红夷大炮?”随着马车帘布掀开,十二门黑油油的火炮,展现在了朱云飞面前。
随着朱云飞一道前来的姜写里,宋应亨,以及城门上下的将士,无不是双目放光。
“将军,这是马丁刚从澳门岛,红毛人那里买回来的铁炮,一共二十四门,其中十二门,装备在战船上。”
秦山高兴介绍道:“除了火炮,还有三百支火枪,马丁说那火枪,叫燧发枪,是红毛人最新制造的枪支。”
“这不马丁还派了一个红毛人和十名工匠,说是给您指导使用火炮和枪支。”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此战我军必胜!”
一脸大笑的朱云飞,摸着冰冷的红夷火炮,振臂扬声高呼而起。
“必胜!必胜!必胜!”
城头内外的明军将士,一时之间也是大受鼓舞,纷纷高举手中的兵器,欢呼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