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这边站站!”
“马经理,你往中间靠靠!”
“陈行长,你挪一下位置!”
“李经理,你的脑袋被挡住了,稍微往这边偏一下!”
“哎对,很好,来,大家我说三二一,保持微笑!”
“三、二、一。”
咔嚓一声,一张十余人的大合照过就此定格在了小小的取景框中!
范文林将放在眼前的相机放了下来对大家说道“好了!”
自此,这场慈善捐助晚会就此结束!
参会的人与饶家驹沟通了物资的送达时间之后便相继离开了。
这场晚会,开的快,结束的也快!
正常晚会从开始到结束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加上晚会开始前,各经理、老板与饶家驹寒暄聊天的时间,可能也就一个小时!
场地潦草随意,到会人员更是雷厉风行!
直到结束,范文林都还有些懵,感觉自己没有从那一声声响起的捐赠声音当中醒过来。
直到饶家驹走到面前,轻声喊了一声“文林!”
“啊,神父,怎么了!”
范文林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看了看手上的本子,才确定晚会真的结束了。
“你怎么了,来帮我收一下横幅!”
饶家驹将手举到范文林的面前晃了晃,有些疑惑的指着墙上挂着的横幅,说道。
“哦哦,好!”
范文林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便跟着饶家驹走了过去。
很快,饶家驹便从角落里搬了一个梯子过来,放在横幅的下面。
范文林将手按在梯子上摇了摇,试了一下梯子的稳定性,然后双手搭在梯子的两边,右脚踩在了第一格上,便开始向上爬。
一直到最顶端,范文林才发现,这横幅挂的地方还挺高。
哪怕是这个梯子,他也要爬到接近最顶端的地方,才能够得到横幅。
站在梯子的最高处,范文林身体前倾,一手扶着梯子。一手向上够,甩了几下,才将这边的横幅扯了下里。
如此两次之后,才将整条横幅给取下来。
在地上一般卷横幅的时候,范文林一边和饶家驹开始聊天。
“神父,这仓库是还要使用的吗?”
范文林在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了。
这座仓库有些年头了,连最外面的标志都被腐蚀了。
而且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些稀稀拉拉的小东西之外,啥也没有。
一开始范文林还以为饶家驹是专门找了一个废弃的仓库,来开这个临时的慈善捐助晚会。
可是现在看见饶家驹在结束后将所有东西都整理的整整齐齐的,这才不免有些疑惑。
“是啊,红十字会的病房已经不够了,这里准备改建为临时病房,用来收治不算太严重的伤员!”
饶家驹在那头一边卷横幅,一边回答范文林的问题。
“这么严重!”
范文林眼睛微凝,他知道现在前线不断的有伤员下来,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要将仓库改为病房使用的地步!
“哎,这场灾难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呢!”
饶家驹抬头看了一眼范文林,说话间有些悲伤。
范文林沉默,将卷好的横幅轻轻的放在一旁。
这场灾难还要持续多久,这个问题谁也没有答案!
从范文林拥有的经验来看,这场灾难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
但是那只是史书上的一个时间记录而已,当他已经成为定格的时候,我们可以对这段历史侃侃而谈。
但是每一个身处在这段历史当中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
每个人都像是无根浮萍一般,随风飘荡。
当范文林真正处在这段历史当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能将自己当做局外人一般看待这段历史。
“神父,今天晚上的慈善捐助晚会,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报道出来!”
范文林想了想,有些抱歉的看着饶家驹说道。
今晚这个慈善捐助晚会,饶家驹让范文林前来,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为了报道这件事情。
可是范文林现在却要推迟报道,这对饶家驹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损失了他的信誉。
但是范文林也没有办法,他是大公报的记者,如果现在还在租界内,他还能马上就写文章登报。
可现在是在南京城,这里并没有大公报的分部,而且根据卞鸿志寄来的那封信中提到的内容,大公报也马上就要闭社了!
从这里再寄回租界肯定是来不及了。
所以,他只能选择登南京城本地的报纸。
这就需要时间去联系,去沟通之后,才能登报。
“没关系,你慢慢来就行了,日军马上就要进城了,到时候大家都忙着保全自己的姓名,也没几个人会关心这件事情的!”
饶家驹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示意范文林不用着急。
他确实存了用噱头的名义来吸引这些还滞留在南京城的商人参加这个慈善晚会。
但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粮食已经到手了,而且以这些大老板的面子,已经捐出去的东西是肯定不会往回要的。
今天晚上这么多人都看着了,大家都是一口唾沫一口丁的人,要是出尔反尔不是在这么多同行面前丢脸吗!
最关键的是,现场还有一个记者在全程记录,到时候要是被爆出了某个商行出尔反尔的消息,那不是对自身的名誉造成极大的损失!
所以,这批物资基本上是已经到手了,等明后两天接受一下,那这个安全区就算是没什么问题了!
范文林和饶家驹一起将这个即将用作临时救助病房的仓库简单的打扫了一下,便离开了南京红十字会。
这个地方,范文林是第一次来。
离开的时候,却又和来时的感受大不相同。
没有了紧张,没有了期待,没有了害怕。
**
离开红十字会后,范文林没有马上回常家,而是到了拉贝给他找的那个新的落脚点。
穿过长长的梧桐树叶覆盖的马路,慢慢的向着道路尽头的那栋小洋房走去。
今天中午来这里时候,范文林还感觉没什么。
但是到了晚上,这两边的梧桐树重重叠影之下,竟显得有些诡秘幽静。
要不是范文林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路上,还真的有些害怕。
脚步轻轻的踩着梧桐树叶的影子上,一阵凉意穿透了衣服,刺入范文林的皮肤,顿时,后背有些发麻。
范文林猛地一下转过头来看向身后,无尽的黑暗逐渐吞噬了来时的路。
范文林自嘲的笑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继续向前走去。
不多时,一道亮光就出现在了前方。
范文林抬头望去,正是自己即将居住的那栋房子当中散发出来的灯光。
范文林满怀疑惑,自己离开的时候没有关灯吗?
为何他还没回来,房间里就已经点上灯了?
难道是拉贝来了?
范文林心里疑惑,脚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加快了少许。
行至门前,范文林轻轻的推了一下门,没有感受到丝毫的阻力。
门,没锁!
范文林抬起脚步慢慢的走进房内,然后伸出双手,成一个大字拉住两边的门檐往中间一合,轻轻的将门管关上。
“范先生,您回来了!”
正当范文林想要转过身来,往里走的时候,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范文林赶忙转过身来,背靠在门上,一道人影出现在自己眼底!
这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少年,肩膀上搭着一条褐色毛巾,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个子不是很高,比范文林还要矮上那么两个脑袋。
根据目测,年龄应该没有超过十八岁!
刚才的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你是?”
范文林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不知道他是从而而来的,只得试探性的问道。
“我是这里的佣人,是前个主家雇佣的,后来他离开之后,我也离开了,就随便找了点活干!”
少年呲着个大牙,对着范文林笑了一下,说道。
他说话间有一点口音,但并不是苏杭一带的吴侬软语。
“哦,你就是拉贝先生说的那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介绍完自己,范文林才想起来中午的时候,拉贝先生说这栋房子的前主人有一个佣人,是付了佣金的,他会直接找他来帮助范文林打扫房间。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回范先生,我叫狗蛋!”
少年对着范文林微微弯了弯腰,低声下气的说道。
“狗蛋?这是你的大名吗?”
范文林得到了少年的名字,便认定了少年的身份,向着里面边走边问道。
“回范先生,我只有这一个名字!”
狗蛋在后面跟着,跟范文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道。
听到狗蛋的回答,范文林愣了一下,随后回道“哦哦,好!”
在一些偏远地区的农村,有一种古老的说法,叫做贱名好养活,特别是一些从小身体不好的人,就会有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好听的名字。
但是那一般都是取得小名,也就是在小的时候喊一喊。
但是现在狗蛋却直接说他就这一个名字。
这让范文林心里有些波动。
狗蛋!
这是一个连姓都没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