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但这不止是言战争形态的千变万化,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皆是如此,也就要求主帅必须及时应对,根据形势变化,选择不同的战法。如果能够根据敌情变化而灵活机动采取对策的,那就是用兵如神的良将名将。如果墨守成规,抱残守缺,生搬硬套,那么肯定是要失败的。
阵法同样没有一成不变的,即使面对同样的战场态势。蒙元前锋采用步战的方式企图攻破宋军的‘叠阵’,战斗初时确是十分有效,他们充分利用了黎明的昏暗,视线不好的时间段突然起进攻。先作战方式的改变让宋军未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先打了其一个冷不防,使得前锋成功的闯过了重炮构成的封锁线。
另外,元军此前一直是以骑兵作为冲锋的主力,而其对地形的选择面很窄,无法在滩涂和水田中快机动,只能选择主路两边相对空旷的地带作为进攻方向。也使宋军一直将干路作为重点防御的地带,布有重兵防守,因此对其它地点防备不足。且炮兵同样会在敌军进攻的路线上事先标定射击点,现敌军进攻时不需花费大量时间瞄准,只需简单调整点火开炮就好。
步军则不同,他们可以利用稻田中的小路等不利于骑兵行动的地带穿插机动,也可以利用自己目标小的优势在战前隐蔽进入战场。所以玉昔帖木儿此次进攻改变了进攻地点,选择了宋军防备薄弱的地点。而宋军则要重新调整兵力,炮兵重新标定目标,甚至转移炮位,如此显得反应时间缓慢。
元军正是利用了这个短暂的时间差,突破了宋军的封锁,成功的破坏了拒马,在宋军防线上打开了一道缺口,使得开战之初进展十分顺利。玉昔帖木儿看到前锋得手,立刻吹响号角催军猛进,扩大突破口,很快撕开了一道宽二十丈的口子,前方的‘硬军’蜂拥而上,试图夺取宋军的工事,抢占火炮阵地。
但是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突然生了逆转,阵地上的宋军开始射击,密集的枪声中己方士兵成片的倒下,进攻受挫。玉昔帖木儿知道待宋军援军赶到,那么很快就会凭借着火器的优势将他们驱逐,失去以敌近战以削弱其火器优势的机会。所以立刻命令敲响战鼓,令前军全部快压上,与敌混战,巩固突破口,并向敌阵地纵深冲击。
玉昔帖木儿眼看着随着己方前军的参战,更多的士兵在弓弩手的掩护下涌入突破口,虽然不断有人中枪倒下,但是宋军的火力已不足阻挡蜂拥而入的人群。因而尽管他们依然力战不退,可双方的距离在很快的缩小,并接触到了一起,很快陷入了混战之中。
这时密集的枪声已经被肉搏的喊杀声所取代,更让玉昔帖木儿兴奋的是令人胆寒的炮声一直没有响起,且可以在渐凉的天光中看到宋军炮兵在己方不断的逼近下已经开始向后转移。他明白双方混战在一起,敌方的炮兵投鼠忌器担心误伤自己人而不敢开炮。
而这正是玉昔帖木儿希望看到的,他相信没有了炮火的压制,敌军绝对不是己方弓马娴熟,擅于近战的士兵的对手,崩溃已然是近在眼前。那时自己的骑兵适时投入战场,如洪水般一泻而下,追杀逃跑的的敌军,将他们赶入大河,从而粉碎其围歼自己的阴谋。
那么这场决战将成为更改国运的一战,不仅冲破了敌军的封堵,打开了继续南进的道路,还将南朝江东主力击溃。如此前途无阻,大军可以直下江南,再破其都城,俘获宋室残余。而失去了后方的南朝小皇帝即便已经北渡黄河,也仍然是无根浮萍,逃脱不了败亡的命运。
正当玉昔帖木儿沾沾自喜,陶醉在美好的憧憬中时,形势却没有按照其设想展。己方士兵虽然与敌军混战在一起,可并没有如其所料在肉搏战中占据压倒性的上风。而敌军士兵在近身搏杀中并不落下风,不但在失去两道防线后稳住了阵型,阻挡住己方继续扩大突破口、向纵深展的企图,还在援军的帮助下在局部展开反击,使己方的进攻陷入了停滞。
接下来的战斗更为艰难,双方都在拼命相搏,己方的弓箭手同样当心误伤,也早已停止了射击,在战斗激烈的时刻也抄起刀枪加入战团。宋军则是寸步不让,以刺刀组成防御线与元军厮杀,前边的倒下,后边的人立刻顶上去。甚至危机时刻,有人点燃手雷冲入敌群与之同归于尽,炸起漫天的血雨。而作为突击力量的己方骑兵为步军所挡无法参加战斗,反倒成了旁观者,焦躁的在战场外缘徘徊,寻找时机加入战斗。
随着宋军援军的不断加入,战斗更为残酷和激烈,上万人聚集在不足里许的战线上混战,喊杀声震天,战场尸体横籍,鲜血染红了河滩。玉昔帖木儿看见前方指挥的完颜乞数次变换队形,一次次向宋军阵地起突击,却又一次次被击退,难以再取得突破,他也只能不断的遣兵投入战场,以求压垮对方的防线。
这场混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出现了转机,可令玉昔帖木儿沮丧的是却是己方先顶不住了,潮水似的乱哄哄的溃退下来,被宋军赶出了突破口,恢复了阵地。这让他极为震惊,在他的印象中宋军鲜有在近战肉搏中获得胜利,更难以相信自己精锐的直属部队却在最擅长的战斗中败北。
要知道右手万户乃是玉昔帖木儿祖父,号称蒙古四杰之一的博尔术的亲领万户,也可以说是成吉思汗的起家老牌劲旅。曾追随铁木真击败了蒙古诸部统一了蒙古,后来灭花剌子模、攻西夏、灭亡金国都有其征战的身影,称得上是元朝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
自征南一来,右手万户一直是镇守中军,并作为总预备队来使用,玉昔帖木儿准备将这支最为锋利的尖刀用在攻取临安的关键时刻。可因为久战难以突破宋军的拦阻,他才不得不提前动用,而一战之下不仅败北,且损失惨重。作为尖刀编入‘硬军’的五百余勇士阵亡殆尽,无一人生还;其后跟进的前锋军同样伤亡惨重,几乎被打残,阵亡了千夫长一人,百夫长十余人,至少有两千人留在了战场上。
玉昔帖木儿实在想不通,动用的是精锐,他们有以一当十之勇。采用的战术也正确,起初进展顺利,成功突破了宋军的防线,打开了突破口。从装备上,他们也是身披重甲可挡矢石,配备的也是最为擅长使用的武器。可为什么依然会失败?而事实上,他从开始就错了,下马步战确实曾击破宋军的叠阵,可那也是在特定环境下取得的成功。
先,当初宋军采用叠阵的目的是为了抵抗在野战情况下的金军骑兵,战场也是在地形相对平坦的川蜀平原和擒陇地区。女真人采用下马作战的战术只是为了突破宋军的拒马和麓角构造的防御工事,然后方便骑兵冲击作战。在开阔的地形上,他们可以选择多点进攻,重点突破的战术。而江南河网密布,限制了他们对进攻路线的选择,无法实施多点进攻,来牵制敌军的兵力。
另外,武器的选择也是败笔。当年金军重骑使用的枪长一丈二尺,比宋军使用的长枪、长刀要长,在近战中可占据优势。而蒙古骑兵擅用弓箭和弯刀,虽然也装备长枪,但却是主要用于勾带的双钩枪,长度要短的多。而此次进攻中前锋军士兵多是使用弯刀、八棱棍、铁骨朵和短斧等兵器。
宋军普遍装备的是火枪,长度虽然不长,但是加上刺刀长度也约有五尺半,相对于蒙军骑兵的弯刀要长的多。在贴身近战中,刀因为长度短,很难攻入“短枪”,进行贴身砍杀,而“短枪”的刺杀度远比大刀的劈砍动作快得多。而且在人数越多的情况下,“短枪”优势越为明显。
再有宋军使用火枪,威力也大于弓弩。铁制重甲在十丈之外几乎无法被弓弩击穿,略显单薄的锁子甲也能防护绝大部分的弓箭。而火枪却可以通过简单的增大口径对其造成威胁,即使是对无甲目标,弓箭如果不射在要害部位或关节,都难以阻挡敌人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继续作战数分钟,这已经他们足够砍死好几个弓箭手了。而火枪射的巨大且会翻滚的弹丸,一命中即便不是要害部位,同样可令人瞬间失去作战能力。
此外,在进攻中蒙军士兵穿着沉重的盔甲,先就导致前进度慢,要挨很多枪才能走到贴身近战的范围内,其次为了能突破火枪的阻挡,他们又不得不采用密集队形推进意味着‘靶子’大,火枪兵打起来命中率明显提高,使得身着重甲的步战骑兵把自己的核心战斗力推到刺刀面前就要承受巨大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