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张居正病逝后,神宗朱翊钧荒唐治国怠于朝政,司礼掌印太监蒋精忠借机祸乱政令便已经引得戚继光十分气愤,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带兵的武官,在这些政务的事情上,还轮不到他来管。
即便是后来蒋精忠嫌戚继光镇守北疆离顺天府太近,故而找借口将他调任广东提督,戚继光也自己忍了,毕竟有他亲自坐镇整饬北疆军务多年,自信就是自己现在离开,短时间北疆也不至于出太大的乱子。
而东南沿海倭寇犯边的事情,近年来却是愈演愈烈,比起表面上平稳的北疆,东南沿海显然更需要他戚继光这样的将才。
前首辅张居正病逝后,一些张居正生前的政敌便迫不及待的跳出了攻讦,蒋精忠率领的阉正是其中最大的一支,这些事情戚继光也有耳闻,甚至多次上表朝廷为张居正请命这还罢了,但是司礼掌印太监蒋精忠后来派人追杀张居正最后的血脉张敬修,却是彻底的惹怒了戚继光这位大明朝的百胜将军。
而那些被蒋精忠口口声声叫做叛逆的谷有道一众人等,经过戚继光细致的调查后便知道了,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敢于站出来抵御阉党的仁人志士罢了。
所以最终广东提督戚继光毫不犹豫的站到了蒋精忠的对立面上,纵然蒋精忠甘冒奇险亲自前来广东巡查搜捕张敬修谷有道等人,但是有他戚家军在旁的‘密切协助下’,戚继光有十足的把握让蒋精忠这些阉党在广东境内一无所获,甚至要是时机合适,为了大明朝戚继光不介意为这位东厂长督制造些巧妙的意外。
而蒋精忠要是敢调动汇集在漳州的东厂大军进犯广东,他便要用拳头给对方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蒋精忠还没等看完戚继光的回信,便脸色铁青的慢慢用手将信瓤攥成了一团,等到蒋精忠的手再次张开时,原本的信纸便只剩下了一堆细小的不能在细小的碎末。
蒋精忠的眼中时不时的闪过极其危险的光芒,细眉微皱仿佛心中有什么事情难以抉择,许久之后他才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疲惫的靠在华贵的座椅上。
他现在不能动戚继光,且不论他手上东厂以及锦衣卫这两股势力,在战场上能不能敌得过戚继光麾下数十万百战戚家军将士去,就是他的势力能够敌得过戚继光手下的力量,或者说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悄无声息的暗杀了戚继光,他蒋精忠也不会去做更不肯去做,甚至说如果戚继光现在真遇到了什么巨大的危险时,他蒋精忠还得要用手中的力量违心的全力保护戚继光。
毕竟蒋精忠现在所拥有的滔天权势的根源,便是来自当今朝廷和神宗朱翊钧,而广东提督戚继光可以说得上是此时朝廷的一条大腿,没有了戚继光这条大腿,风雨飘摇的大明皇朝很可能‘站立’不稳,而一旦朝廷不稳,他蒋精忠的滔天权势又怎么能有保证。
蒋精忠从一名跟在冯保身边的小太监,不过十几年便登上了内臣权利的顶峰,自然不会是一个愚笨之人,相反的蒋精忠不但武艺过人,头脑也极其的聪明,所以在当下的情况中,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绝不会轻易做出铲除戚继光这样最愚蠢的决定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放弃广东提督戚继光这根硬骨头,放弃就要吃到嘴边的大块‘肥肉’。
闭目考虑了许久,蒋精忠仿佛终于做出了决定,开口道:“来人啊,去把李永华、桑坚、莫远、冯少廷他们四个人叫来。”
没过多长时间,白发李永华、游魂桑坚、无影棍冯少廷、锁刀客莫远这四个蒋精忠手下武功最高的人,便齐聚在蒋精忠的营帐中。
“属下李永华参见千岁大人,千岁大人千岁千千岁。”
“属下桑坚叩见千岁大人,千岁大人千岁千千岁。”
“属下冯少廷拜见千岁大人,千岁大人……”
“属下莫远……”
四人进帐行过礼后,蒋精忠命四人站起身来。
无影棍冯少廷最先开口问道:“不知千岁大人召唤我等有何吩咐。”
蒋精忠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少廷、莫远,本座命你二人各带五十名厂卫高手,绕过前方戚家军的阵地,潜入广东境内去调查谷有道那些叛逆,以及朝廷侵犯张敬修的下落,你们调查时行事切记隐秘,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和广东提督戚继光以及戚家军起什么冲突。”
“另外,你二人如果搜罗到广东提督戚继光和谷有道这些叛逆来往的证据,那么一有收获就马上回来见我。”
冯少廷和莫远齐声道:“属下遵命。”
说完两人双双退出了蒋精忠的营帐,去各自挑选麾下的高手去了。
安排妥当了冯少廷和莫远,蒋精忠又开口吩咐道:“桑坚,你带领麾下幽魂部队火速赶回福州,拿着本座的令牌找到丐帮官丐的丐头王思懿,让他马上把江南一带汇集的官丐帮众全部调往广东,告诉王思懿若是他能配合冯少廷、莫远他们二人,剿灭谷有道这些平丐和叛逆,本座会扶持他登上天下丐帮总帮主之位,找到王思懿后你和幽影便混在这些官丐当中督阵,若是王思懿有任何不当行为就地格杀。”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小小的金色令牌,令牌正中篆刻着一个东字。
桑坚恭敬的接过令牌,正色道:“属下领命。”说着也退出了营帐,去召集麾下的幽影去了。
这时蒋精忠才转过头对着李永华道:“永华,一会儿冯少廷和莫远带队离开前,你带领两千厂卫往前方戚家军的阵地压上,吸引戚家军的注意,但是切记约束大军,不要真和戚家军起什么冲突。”
“等到掩护冯少廷和莫远他们离开后再缓缓后退,然后每隔半日便派人前往戚家军前施压叫阵,让广东提督戚继光每天都能听到这里的动静。
李永华恭声道:“属下明白。”
等到李永华走后,蒋精忠起身走到帐外,面朝着南方远远眺望,喃喃道:“戚继光,本座现在虽然不能动你,也不愿意动你,但是你要真这么不知好歹,本座倒也不介意给你几个小小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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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萧遥和鬼三姑的加盟,金玉良漳州之行顿时多了不少的把握,他本有意撇下徒弟赝品张飞张翼德,因为如果漳州一行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偌大的良门以后就需要靠张翼德来支撑了。
但是他又实在是对自己的这位徒弟的性格了若指掌,即便他悄悄撇下张翼德,张翼德也会想尽办法自己赶去漳州府。
就如当日金玉良得知义女金函雅有难,留张翼德在福州辅助谷有道自己离开,果然他才没走多久,张翼德便也离开了福州悄悄赶上。
若不是苍天有眼,让正在赶往营救的张翼德,恰巧遇到了从东厂行军大营中狼狈逃出的金玉良,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如此看来,将张翼德带在身边一同前往漳州倒是要比将他留下更加的安全稳妥。
四人重新上路,死生两难鬼三姑仍旧坐在马车之中,而萧遥亦还是乔装赶车的马夫,张翼德和重伤初愈的金玉良则打扮成了两名护卫。
比起先前萧遥和师伯鬼三姑两人,现在的队伍中虽然增加了金玉良和张翼德两个,人数上变得多了,但是一路上受到的注意反而少了。
毕竟当前竟当前吏治昏聩山匪丛生,行路之人若不是刀兵在身,那就必定有护卫簇拥,反倒是那些孤身上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在当下这个年代更扎眼一些。
金玉良和张翼德师徒二人不愧是常年漂泊的老江湖,一路上四人的衣食住行安排的无懈可击不说,行路的速度竟然还要比萧遥和师伯鬼三姑两人时快上了不少。
上等的马匹,上等的马车,与先前预先设计好的行止丝毫不差的掌控,在金玉良师徒的带领下,只用了三日不到的时间,几人已经从饶州府来到了福建最南面的漳州府外。
赶路空暇之时,萧遥也和金玉良以及张翼德两人商量过到了漳州府之后如何营救金函雅的策略。
但是如果真如金玉良所说的那样,东厂大军之中不但有东厂长督蒋精忠亲帅数千厂卫大军,还有蒋精忠麾下四大高手在内。
紧靠萧遥、金玉良、张翼德三人,想要硬闯东厂大营从中救出金函雅的把握几乎为零,即便是三人如同第一次金玉良那样,夜袭东厂大营,得手的几率也并不能增加许多。
甚至若是东厂有心防备,他们的下场恐怕也和当日的金玉良没有太大的分别。
如今之际,似乎只有希冀对方不知道金玉良仍在人世,对金函雅的防守能够松懈一些,这样的话倒是还有几分把握。
剩下的一条途径就是借助死生两难鬼三姑的医术,投毒也好释放迷烟也罢尽可能的削弱东厂大军的实力,甚至说如果能对蒋精忠下下犹如轩辕五毒那样的绝品毒药,便可以以解药胁迫蒋精忠放了金函雅。
但是任谁都知道,想要给众军严密保护之下的蒋精忠下毒,难度并不比直接硬闯将金函雅救出来的容易,毕竟蒋精忠要是真那么容易上套,也不可能逍遥到现在。
而向东厂大军投毒的法子,金玉良和张翼德自然是极力赞成,但是萧遥却知道且不提那种能够蔓延数千人的剧毒需要多少,又得如何才能让东厂的人乖乖服下,单是师伯鬼三姑知道了这个计划,就绝不会同意的。
死生两难鬼三姑的名声在江湖上算不得太好,甚至有些被鬼三姑曾经拒之门外的人,刻意渲染鬼三姑的邪性和毒辣无情,但是萧遥却知道自己这位师伯,远不是江湖传言中的那般冷酷无情,反倒是冰冷的外表下,有着极其澄净的内心。
果然萧遥和鬼三姑商议时,鬼三姑愿意出手替众人化解剧毒,甚至可以帮忙炼制如同如梦迷烟这样的东西,但要让她出手毒害数千生灵绝无可能。
一连探讨了数日,却仍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即便是财神金玉良也难免有些焦躁,最终还是决定等到了漳州之后,先想方设法刺探一番东厂大军的虚实再做打算,否则这样下去只会先磨平了己方的锐气。
等四人到了漳州府,才知道蒋精忠率领的东厂大军并未在城中驻扎,反倒是在漳州府南面接近广东的地方和广东提督戚继光麾下的戚家军对峙。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金玉良当真喜忧参半。
喜得是,蒋精忠竟然和广东提督戚继光对上了,要知道当今天下虽然有很多人对蒋精忠恨之入骨,但是真正有能力和东厂长督蒋精忠抗衡的人着实不多,这仅有的几个能抗衡蒋精忠的人肯和蒋精忠彻底决裂的就更少了。
而面前的广东提督戚继光恰好就是一个,这位戚大将军战功赫赫威震四方,麾下的二十万戚家军能征善战军纪严明,纵横沙场这么多年来未曾一败。
而这位戚继光大将军一生之中最敬重的人,便是前首辅大臣刚刚病逝的宰相张居正,先前他们齐聚福州,想要从阉党手中救出的那位张敬修张公子正是张居正现在唯一的骨血。
根据金玉良所知,这位张敬修张公子被萧遥从开元寺中救出,之后跟着谷有道等人辗转戴云山脉躲藏了一阵,现在已经南入广东。
以戚继光的本事和对广东的掌控,谷有道带领鱼龙混杂的那么多人逃往广州,想要完全避过戚继光的视线根本不可能,甚至谷有道还得主动和戚继光以及戚家军接洽。
这么想来,戚继光一定已经得知了张敬修的事情,也正是因此才会在广东北面列阵以待,将蒋精忠所率领的东厂大军堵在广东外面。
如此的阵势,即便以戚继光和蒋精忠两人的才略也必须十分小心才能驾驭,否则稍有不慎,那便是整个大明朝都要动荡的大麻烦。
这样的事情,是无论广东提督戚继光又或者司礼掌印太监东厂长督蒋精忠都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这么一来,对金玉良等四人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蒋精忠必定会分出巨大的精力来应对南面的戚家军。
而忧的却是,东厂大军不在漳州府内驻扎,那么萧遥他们行动时,就必定难以向开元寺中解救张敬修那样,有复杂的地形和参差的屋舍来遮掩身形。
甚至不在州府驻扎,就意味着蒋精忠本人极有可能会在军营中,而他麾下的四大高手恐怕也会寸步不离的守在那里,有这些人在,想要救出金函雅着实不易。
四人在漳州城南面寻了一家干净的客栈,将死生两难鬼三姑先安顿在客房中,萧遥放心不下自己这位师伯留在了客栈中守护。
金玉良和张翼德师徒两人,则马不停蹄的奔出漳州城赶到东厂大军扎营的地方左近,等到夜幕降临之后,双双换上了夜行衣潜伏在东厂大营之外,密切的关注整个东厂大营的状况。
就在萧遥和鬼三姑在福州城中焦急的等待了两天。
萧遥甚至以为金玉良和张翼德这对师徒是不是按捺不住贸然出手的时候,金玉良和张翼德终于疲惫不堪的回到了这间客栈之中。
休息了几个时辰之后,这对师徒才来到了萧遥的房中。
这两天之中,金玉良和张翼德不断的从各个方向窥探东厂大营的布置,甚至片刻都没有来得及休息。
当日他们的努力并不是没有收获,经过两天的观察,金玉良和张翼德不但摸清了整个东厂大营的布置,甚至连整个大营之中兵马的多少和虚实都有了几分把握。
张翼德更是用自己过人的天赋,在一张大羊皮上画下了整个东厂大营的布局图。
从图上可以清晰的看出,整个东厂大营呈现出一朵梅花的模样,五千多士卒的营帐被分成了五个区域,呈梅花花瓣的模样拱卫着正中东厂长督蒋精忠和班王爷班汉升两人的大帐。
这种扎营布阵的方式,对大营的正中心显然是具有极强的防卫力量,而对于单个方向的防御却要弱上很多,更不利于战事颓废之时的撤退。
显然在东厂长督蒋精忠的内心深处,也并不认为戚继光这样,忠君爱国的大将会轻易地和他率领的东厂大军开战。
不过蒋精忠却要并非全无准备,梅花阵靠近戚家军方向的三组军营的数目,明显要多过靠近漳州这个方向的两组军营。
据金玉良的观察,那三组营帐中容纳的士兵数量足有四千多,而剩下两组加起来也不过千余,帐篷稀稀拉拉的和南面的密密麻麻对比十分明显。
至于金函雅显然并未被蒋精忠上交朝廷或者扔给地方官府,而是继续关押在了军营之中。
值得庆幸的是,金函雅被关押的帐篷虽然处于五组军营中其中一组的中心,但是这一组却是靠近漳州府的两组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