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用暗器偷偷帮助卿落红母女二人的不是肖遥又是哪位,他这些时日从鬼手凌寒那里学得了一手甩铁胆的暗器手法,虽然限于日浅艺疏使得并不精熟,但毕竟是关键时候挡了风孤星一下放跑了卿落红母女。
十几年肖遥身处武陵深山避世而居,纵有灵虚子的悉心教导,但是非观念依然直白简单。这也是为何先前在桐柏山,他初试身手便敢仗剑杀贼的原因,灵虚子功力通玄道法自然在他眼中众生如一,因而肖遥眼中人与动物也实无本质的差异。
若是不善杀便杀了,那个登徒子轻薄弱质女流实非良善,在肖遥看来这登徒子已有取死之道。即便卿落红真要杀登徒子,风孤星也是不该出手阻拦的。
所以卿落红母女逃走之时,肖遥忍不住便掏出颗铁胆出手义助。他也瞧出了风孤星武艺甚强,因而甩出铁胆便藏身人流之中,风孤星一心系在卿落红母女身上倒也真没发现肖遥的踪迹。
混在人群中的肖遥,脑子里却还是翻来覆去的想着先前卿落红母女和风孤星交手的画面,几人虽然交手时间不长但却是兔起鹘落精彩纷呈。
风孤星一手剑法精妙绝伦且不必说,就是那对不知名的母女,一身轻功武艺却也还似在神拳方长启和鬼手凌寒二人之上。
此次肖遥出山一路北上总体算得上顺风顺水有惊无险,见识了鬼门关双煞牛头马面的身手,又领教了神拳方长启和鬼手凌寒二人的武艺。
只当是这些人便已是天下间有数的高手,对自己目前的武艺也有了几分骄傲之心,今日骤然见了卿落红与风孤星二人交手之后才猛的警醒过来,这才知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无数,又想起出山之前剑宗爷爷以枯枝做笔在岩壁上留下的四行大字。
一时意动从路边捡起一根木柴拿在手中在路旁的一面墙壁上划了起来,此时他虽然自幼精习的内功已有小成,但两位爷爷却没有教授过他提*炼应用之法,平日里只能被动的强身轻体,将内劲引导出来却是做不到。
手中的木棍在他使的蛮力下只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便折断了,这才知剑宗爷爷当时那看似随意的一副字却是包含着多么高深的功力。
暗自想着也不知如剑爷爷一般的武者当今还有多少,却是收起了先前的大意,再不敢小看天下武者,同时内心那追求上乘武艺的心思却是越来越炙热。
因着高升客栈门前的一场风波,等到肖遥赶到天桥底下的时候早已是日薄西山之际,在这边杂耍卖艺的手艺人们有那心急的早就离去了,就是那想多赚几个大钱糊口的也都开始收拾吃饭的家伙式。
那莫师傅看样子也是一副收拾了家伙准备离去的样子,想来今天的枪法自己是看不成了,肖遥不禁感到悻悻无趣。
只是那莫师傅收拾停当之后却也不急着离去,坐在一边的包袱上,先是将一杆硬木梨花枪细细的擦拭干净放入枪套收好,又转身从身后取出一柄鬼头大刀慢慢擦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这个莫师傅吃饭的家伙式里总是放着这把鬼头钢刀,但是他卖艺之时却只耍枪法从不肯显露钢刀上的功夫,对此肖遥虽然感到万分不解却也无从知晓内中曲折。
其实按照往常的时候,这莫师傅一耍完花枪肖遥就该离场往回走了,这倒是头一次在这般晚的时候过来瞧,眼见这莫师傅慢慢的擦拭钢刀全不着急的模样,反倒像是等什么人似地。
正想着未几竟然真有一个胖大中年汉子走了过来,这中年汉子生得又高又胖满面红光,最让肖遥惊奇不已的却是,这胖子身上穿的竟然是开封府飘香斋里伙计的打扮。
要知道这飘香斋乃是现下遍布中原大江南北的顶级酒楼,传闻这飘香斋里的食物是天下最精致的,里面的酒水是天下最醇香的,里面的布置是天下间最舒适的,甚至里面的仆从杂役都是各地精选的金童玉女。
从达官贵人到巨商富豪再到武林才俊,这时节却是无不以能够进入飘香斋为荣。只因要进这飘香斋却不是腰包里有银子就行的,飘香斋里自有一套品定客人品流的法子。能进这飘香斋大堂用餐的已无一不是在江湖中小有名气之辈,楼上的雅间静室若不是真正的名流巨侠那是毫无资格迈入的。
古时候的酒肆茶堂无一不是消息聚散之所,而这飘香斋正是此道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在这飘香斋中不仅备有珍馐美酒,更是暗中兜售一些武林秘闻天下大事,只因这些消息都极为隐僻,飘香斋亦不敢保证事事可信,然而即便如此多年来前来买卖消息的买家卖家依然络绎不绝。
传闻中只要你的身份够分量兜里的银票足够厚,便是当今圣上万历皇帝昨天晚上临幸的是哪个妃子,做过哪些人伦妙事,飘香斋都能为你打探出来。
这其中当然是有些夸大,毕竟万历手下养着的大内高手和东厂锦衣卫也不是吃斋念佛的易与之辈,但这飘香斋耳目灵通消息广博却也是当今武林不争的事实。
只是肖遥今日才知晓江湖传闻是多么的无稽飘渺,眼前这胖大汉子横肉丛生面相憨呆,从头发看到脚底板也全不见半点金童玉女的影子,就便推说是年轻时曾是金童也无法让人有丝毫的信服。
倒是这汉子身后跟着的一名少女倒生得当真秀美非常,肤若凝脂柳眉杏目,丹唇皓齿宜喜宜嗔。
这少女身着一身翠绿短衫,手里挎着一个飘香斋的精美食盒,紧跟在那中年胖子的身后,仿佛感觉到了肖遥的目光,秀美少女突然扭过头冲着肖遥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随后抿嘴笑了笑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正自擦刀的莫师傅眼见那中年胖子来了,放下手中的钢刀叫了声“七哥。”这才扛起了一应吃饭的家伙式跟着那中年胖子还有那妙龄少女朝一处小巷走去,看模样三人倒应该是兄弟亲戚的关系一道回家去了。
肖遥反被那少女俏皮的鬼脸惹了个大红脸,如今这天桥下面的艺人早就散的七七八八,他也不在此多做逗留一人回镖局去了。
说道此处众位看官有的可能已经心知有了腹稿,那耍枪卖艺的莫师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驰骋黄沙漠北的漠北八刀八兄弟中的老八莫嗔。
而那身材庞大的中年男子便是八兄弟里面的老七莫食。
却说当年八兄弟中,老三莫淫死在玄罗神教阳圣萧万山掌下,老大莫杀为了护住剩下的六个兄弟在风城横刀自戕。
剩下的六个兄弟舍了寨子后遣散了掳掠来的姬妾,在二哥莫盗的带领下为报手足之仇隐姓埋名在中原各地辗转多年,兄弟六人分别后各有不同的际遇。
前面说到的莫老五莫酒被仙泉门的老酒鬼看重入了仙泉门的门墙,整日在夫子山上习武酿酒。
二哥莫盗另有一番机遇此时暂且不说。
莫嗔自打和五位哥哥分别之后,在外闯荡了几年只因脾气暴躁连连生祸但却无意中救下了一位落难的江湖好手,那位落难的男子倒也恩怨分明,虽然碍于莫嗔的秉性终不肯收他为徒,却是将一套**枪法悉心相授,此后莫嗔便一人边练枪法边闯荡江湖。
而老七莫食却是在这开封府偶遇了飘香斋这代的掌柜灶王爷——乌轻侯,因生性憨厚又于‘食’之一字上的钟情而得到乌轻侯的垂怜,破格将其留在了开封府的飘香斋内,提点其武艺之外还教授他烹饪之道,莫食于‘食’之一字极为忠诚通灵,虽然对乌轻侯所传的武艺大多连皮毛都未曾领悟,但是乌轻侯一身的厨艺却是让他领悟了个十之*。
如此开封府此地的飘香斋声名日盛,每日名流士绅往来不绝,俨然便成了顺天府京师飘香斋之下最出彩的酒楼。
莫食虽然相貌凶恶,但人品本自不坏又有这一手好厨艺,深受开封府飘香斋所属喜爱,而后娶妻成家便在这开封府扎下了根来。
也可能是由着这莫食手下从未沾血,本性不恶,老天垂怜莫酒成婚不久便生下一名婴孩,莫食也成了兄弟八人中唯一诞下子嗣的一个。
只可惜德行稍欠天公爱戴有限却是个女儿家无法继承老莫家一门的香火,这才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亚男’,取得便是虽非男儿却胜似男儿的意思。更何况亚男非但秀美可爱而且极为聪明伶俐,实不逊色于寻常男子半分。
老四莫妄和老六莫贪却是没有几个兄弟那般幸运,闯荡几年终没有什么好的习武机遇,机缘巧合之下反而行起了低买高卖的商贾之道,老四能言善骗老六锱铢必较倒也真经营下了不小的家业。
眼见数年时光匆匆而逝,兄弟六人天各一方各有所成,然而却没有一人敢忘记手足大仇。都在暗中积攒好有朝一日寻阳圣萧万山报仇雪恨。
然而世事无常,未几年玄罗神教便传出消息,言称阳圣萧万山与阴圣林菀遥二人叛教出逃,玄罗神教撒下重金悬赏二人的性命。
兄弟六人各自听到消息之初无不拍手称快,但未久便听闻萧万山不知隐匿何处,江湖中竟然再也没有了二人消息,可怜六个兄弟,当年大仇人在明处时无力报仇,眼下势力大涨虽然仍未必是萧万山夫妻的对手,却完全失了对头的消息。
十几年时间转瞬过去,萧万山夫妇依旧音讯全无,兄弟六人天各一方却渐渐的失了彼此的联系,便就知道大致所在也往往难以寻到。
老八一人漂泊这么多年逐渐厌倦,便来了这开封府寻自己的七哥。千难万苦好容易寻到了莫食,眼见此时七哥的日子很是红火安定,但他却除了一身武艺外又无别的本事,不好意思总白吃着七哥的,便动起了心思想起当年自己行走江湖时那套吃饭的家伙。
转天便在开封府天桥下市集里支摊卖艺,一者好赖也是个正当的吃饭营生,二来若有其他几位哥哥来寻他们,他在人群聚集之处卖艺耍枪也好叫他们知晓看到。
这边肖遥一个人漫步回了三山镖局,还未进门便看到了凌寒大哥的坐骑拴在镖局门外的驻马庄上,心知凌寒大哥定来府上拜会。
果不其然肖遥刚进镖局,便被平日里相熟的一位姓黄的镖头拉住,说是鬼手凌寒来此寻肖遥,众人在周遭遍寻不见他,累的凌寒已在堂内等了半天。
肖遥暗叫一声惭愧,连日来他一个人去天桥下看莫师傅耍枪的事却是从未说与其他人知晓。刚忙走到三山镖局的会客堂中,只见总镖头方长启和鬼手凌寒都在此处。
方长启见肖遥到了,不再在此相陪,告罪一声便出了会客堂。
凌寒心知自己这位哥哥是为了避险,毕竟府衙的簿目未经官府允许百姓按理是不得私自看查的,于是起身相送也不拦阻。
等到会客堂中,只剩下肖遥和凌寒二人时,才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模样蓝皮的厚重簿目,开口道:“肖遥老弟,老哥我幸不辱命,这是开封府府衙存本的万历十五年至万历十八间也就是肖遥出生前三四年开封府辖内生嫁死离的簿目,你便在此仔细翻阅看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老哥先出去走走一会儿再来取这簿目。”
凌寒说完也是转身离了会客堂,只留肖遥一人捧着簿目坐在几前仔细翻阅,开封府乃是当世雄城,城中长居百姓便数以十万记,一年内流动往来的人口更是百万之巨。
手中的这本簿目涉及记录的人等足有上万户,肖遥舍了婚娶、迁离、命案等诸多的条目,只取那万历十五年也就是自己出生那一年的婴孩出生记录翻看,便这一年中开封府辖内出生的婴孩便有数千之众。
肖遥又取那姓肖的人家查找,记录中便再无一户与他的情形相符,仅东城肖屠夫有一幼子那时出生但却是在未满一年便夭折了,其他的再无遗失又或殒命的记录。
鬼手凌寒知晓这簿目内容繁杂,料定了肖遥一时半会儿看不仔细,又去书房陪着神拳方长启攀谈了一会儿,二人和镖局的众人一起用过了晚膳,又过了一会儿才回到这会客堂,见堂中的肖遥已经放下了那本厚重的簿目,这才推门进来。
拿眼去看肖遥,只见肖遥轻轻的摇了摇头,凌寒暗叹一声,也没说什么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肖遥的肩膀,将那本厚厚的簿目原样收好便拱手向方长启告辞。
之后的几日肖遥却是做什么事都没了兴致,眼看着当下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偌大的开封府他却是不知道何去何从,又该如何再去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