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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反转!小冰河期

    第123章反转!小冰河期

    仪礼司奏执事官行礼后,又经历了鸣鞭报时、赞礼鞠躬等漫长的仪式,方才到了山呼万岁的环节。

    这时,便有御史跃跃欲试了。

    然而面无表情的朱棣径直出声,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今日需往东郊祀坛祭祀,事从简。”

    “只议两件事。”

    “第一件,朕打算委任曹国公李景隆为正使,代表大明前往日本递交国书,诸卿可有异议?”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意欲何为。

    跟当初夏原吉听到这个问题时的反应差不多。

    唯独几个知道些洪武朝旧事的大臣沉思片刻,便觉得自己隐约猜透了皇上此举之深意。

    怕不是要借刀杀人?四年前,日本使者祖阿和博多海商肥富来大明,为表诚意,送还了被倭寇所虏的百姓若干人。

    三年前,年轻的建文帝颁赐大统历,并派遣禅僧道彝天伦和教僧一庵一如与日本的遣明使一同返回日本,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亲自到兵库港口迎接,并在京都北山金阁寺举行隆重的接诏仪式,承认日本是明朝的属国。

    日本称臣时曾承诺:若大明能始终保证海路畅通,那么日本愿意每年朝贡,只求换得“勘合贸易”的待遇。

    所谓所谓勘合,就是由明朝官方发行的木制贸易凭证,上面写有文字和签章,居中分割成两半,中日各执一半,按编号每次日方来航双方进行对合,吻合与否作为验明正身的标准。

    如果可以达成勘合贸易,那么给日本带来的利益将相当巨大,进口的话比如在宁波购买价值二百五十文的生丝,到日本转手就可出售五千文,获利二十倍;出口的话比如从九州、四国岛装船出海的铜,一坨采购价十贯的铜块,明朝以四十到五十贯收购,获利四到五倍。

    这也是为什么日本在结束了南北朝割据后,对大明的态度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原因。

    当然了,建文帝虽然不聪明,但长期的儒家教育也让他有了一个不算优点的优点,那就是不太瞧得起蛮夷,所以日本虽然来了好几趟遣明使,却始终没得到明朝这边勘合贸易的允许。

    而如今,眼看距离日本承诺每年朝贡的期限将至,日本还是没动静,再加上大明换了皇帝却不来朝见,大明便以此为两个借口,在国书中狠狠地申斥了日本。

    但大臣们,却没人想接这个差事。

    这个差事难就难在既要代表大明居高临下狠狠训斥日本,又要不能被愤怒的小日子给抓起来或者直接砍了脑袋。

    洪武朝的对日外交失败已经证明了,日本人有的时候还是挺有脾气的。

    洪武二年的时候,朱元璋派杨载携诏书出使日本,通告*****登基的消息,同时谴责倭寇骚扰我东南沿海,命日方严加取缔并早来称臣朝贡,否则将出师讨伐云云,口气相当强硬。

    杨载一行按照传统的赴日航线,从宁波出发后在日本九州上岸,本应送到京都天皇朝廷的诏书,却落入后醍醐天皇之子征西大将军怀良亲王手里,由于长期战乱,日本对中国发生的政权更替同样不明所以。

    朱元璋充满威胁意味的诏谕唤起了日本人的同仇敌忾,以为又是一次‘元寇袭来’的前奏,执掌九州十年之久、势方炽的怀良亲王对朱元璋的诏谕嗤之以鼻,囚禁了杨载、吴文华等使臣,斩杀了五名随员。

    如今,李景隆成功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

    也就说明在座的衮衮诸公,不用担心被皇帝随机选中当做正使,一不小心送人头啦!

    于是乎,在众多大臣的默不作声下,派遣曹国公李景隆为正使的使团出使日本的事情,也就通过了。

    “第二件,户部尚书夏原吉提议,请京师文武百官作为天下表率,认购第一批五年期‘大明国债’,息率为百分之八,直接从下月俸禄中扣除。”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这”

    “太过分了吧?他怎么不自己掏钱买啊?”

    “是啊,这不摆明坑人吗?”

    朝廷的第一批五年期大明国债的发售,只在京师里发,如果按当前的白银价格计算,价值高达十六万余两白银,每份面值为一百文洪武通宝的债券,可以在未来五年后换取一百四十文永乐通宝。

    如今计划向京城文武百官手上投送的大明国债约莫占据其中的五分之四,其中有一半都是打算用百官下个月的俸禄强制购买的。

    强买强卖了属于是。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五年期的。

    后面还有四年期、三年期、两年期甚至一年期。

    谁知道会不会隔三差五就来一次?这次五年期的捏鼻子认了,下次四年期的呢?如果一直这么搞下去,大明的京官们还活不活了?

    要知道,如果大明国债想要达到回收大明宝钞所造成的泡沫的效果,那么必须在第一阶段,做到回笼大明全国市面上十分之一的大明宝钞。

    而考虑过去发行的大明宝钞总量如果按照当下宝钞所能换的铜钱,也就是面值一千贯的宝钞,实际上可以换回八十贯的铜钱来计算对应的当下白银价格,那么全国大明宝钞的总量还是超过了数千万两白银之巨。

    这里要说的是,仅仅是对应计算,既不代表大明真实存在这么多的白银,也不代表这些宝钞全部都是处于流动状态。

    如果仅仅考虑在市面上流动的大明宝钞,那么这个数字无疑是要大大缩减的。

    因此,即便夏原吉把第一批大明国债都卖出去了,跟庞大的大明宝钞整体存量相比,依旧是杯水车薪。

    克扣官员俸禄来认购,有个屁用?

    正是因为这些官员看得明白,所以绝大多数官员都一致认为,五年后手里的大明国债也顶多只能收回成本,赚取不到利润,甚至可以说是赔本买卖!

    而且,按照俸禄扣钱的话,其实官阶越高的官员,损失越大。

    若是利息率是百分之五十,你看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会不会争先恐后地“掏钱上班”?说白了,钱没给到位罢了。

    “这个该死的老狐狸,真会趁火打劫啊.”

    朝堂之上,不少大臣在心底破口大骂,脸色极为难看。

    对于夏原吉的行径,众人自然愤怒无比。

    而且,很多官员都意识到,这是一个墙倒众人推的好机会。

    户部尚书这么让人眼馋的位置,君不见户部右侍郎刘观,此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吗?但奈何这些人手头上并没有什么关于夏原吉的黑材料,即便想将朝堂斗争拉到人身攻击的境地,也找不出合适的材料。

    所以,既然没法就事论人,那就只能就事论事了。

    在眼色或是比划着笏板交流后。

    按照惯例,该是一众分属不同派系的马前卒出场了。

    这些为恩师、上峰效命的低阶官员们,突出的就是一个敢喷不怕挨罚。

    “陛下!臣恳请您拒绝夏尚书的请求!”

    一名身材高瘦的御史出列,向朱棣谏言道:“这种事情绝不能答应,若按夏尚书说的做,朝廷不发俸禄,岂不会让我等臣下寒窗数十载,以后却每月为了全家老小的衣食住行,向地位卑贱的商贾借贷度日?如此一来,朝廷颜面何在?天下的儒生知道了,书院日后还怎么教导门生弟子?难道说当了官反倒不如不当?那谁还愿意出来为国家做事?官员又如何让世人敬重?还望陛下三思!”

    听完这话,朱棣眉头皱紧,眼神深邃,似乎陷入沉思当中。

    而他下首座位坐着的大皇子朱高炽,则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似乎眼下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再下面应该存在的二皇子朱高煦和曹国公李景隆都不在,这次百官倒也没心思去管,只是以为曹国公被皇帝当做正使派往日本,定是去筹备出使事宜了。

    至于殿内另一侧偏殿里,正在打坐等待的两位道门真人,倒也不无聊。

    他们研究着手里制作精美、色泽鲜艳的“化肥仙丹”,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张天.大真人,我有一事不明。”

    三皇子朱高燧今天并没有披甲,而是一身斗牛服,依旧在腰间悬了个金瓜锤。

    张天师是俗称,朱高燧刚出口觉得不妥,便改了称呼。

    毕竟人家张宇初可是明洪武十三年,朱元璋敕封的“正一嗣教道合无为阐祖光范大真人”,总领天下道教事。

    虽然建文朝的时候,被儒生一手把控的建文帝,别说“大真人了”,甚至连一句“天师”都不肯叫。

    这一声大真人真的是叫的张宇初眉开眼笑。

    “三皇子殿下请说。”

    朱高燧的鹰钩鼻下,薄薄的嘴唇抿地紧紧的,连法令纹都被拉长了。

    “两位既然知道内情,现在说应当是无妨的.昨夜我听说,父皇好像用了什么计策,骗了百官,可眼下事情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又是什么曹国公出使日本,又是什么夏尚书发售大明国债。”

    “可问题是。”朱高燧不禁发出灵魂疑问,“今天去大祀坛要办的正事不是演示‘化肥仙丹’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跟演示‘化肥仙丹’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袁珙今天倒是穿了一身干净道袍,一副白胡子老爷爷的和蔼形象,他捻了捻须,微笑着看着两人,很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张宇初本也张口欲答,但出口前,还是谨慎了一下,问道:“臣冒昧,还请问三皇子殿下,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到底知道多少?”

    朱高燧挠了挠头。

    他所知道的,无非就是二哥上的三次奏折里,据说日本确实是有金山银山的,因此他推测,曹国公李景隆出使日本,应该跟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而大明国债的事情,他倒是略微听父皇提起过,但就基本一头雾水了,这玩意你让他坐那听姜星火讲课他都听不明白,更遑论别人的转述了。

    而且,本来经国济民水平还不如大明太祖高皇帝的朱棣,他转述出来的经国济民学原理嗬嗬,也不怪朱高燧越听越懵。

    到最后,‘化肥仙丹’这件事,朱高燧知道的倒是不少,因为很多事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但也仅仅是知道‘化肥仙丹’可以增加农作物的亩产量,为什么要有这么个东西,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最后怎么用,朱高燧都是一无所知。

    所以,朱高燧很难将这三件事串在一起。

    既然手里没有必要的拼图,就当然不可能拼出事情的全貌了,也不可能看清楚道衍指导朱棣做出的一系列谋划。

    这三件事情看似分散毫无关系,但加上之前的一件事情,却组成了完整的起因-分歧-转折-目的。

    当张宇初把这四件事情排布好,清晰地展现在三皇子朱高燧面前时,他才恍然大悟。

    “道衍大师果然是当世谋圣!如此一来,不仅四件事情都办成了,最终的目的也达到了,百官却都被蒙在鼓里牵着走!”

    “不。”

    张宇初和袁珙同时否定,不由地让朱高燧一时诧异。

    袁珙示意张宇初先说。

    张宇初坦诚道:“道衍大师也只是因势导利罢了,而真正的势,还是在姜仙人这里。”

    回到正殿。

    往日里如众星捧月般备受欢迎的夏原吉,此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承受着同僚们铺天盖地的指责。

    本来其中有些人,不想或不敢指责夏原吉。

    但是风潮一起,便不由自主地形成了某些类似‘庙堂正确’的行径,大家既然进行了集体行为,那么或许不会有人记得你表态说了什么,但一定会记得伱没有表态。

    “夏尚书,没有这般做事的道理,这简直就是在拿大明的信誉开玩笑。”

    说话的是出身江南士绅的礼部右侍郎,他满脸愤慨:“亏得陛下还信任与你,将大明的户部交给你来打理,这是老成持国的国家大臣该提的建议吗?”

    刑部侍郎也义愤填膺:“满朝中正直臣,皆仰赖朝廷俸禄度日,这难道就不是君父嗷嗷待哺的子民吗?哪有提议作君父的不给孩子饭吃的?”

    其余官员纷纷附和:“极是!极是!”

    “须知道,我辈读书人最重的就是一身风骨,岂能为了筹钱做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夏尚书,枉我还一直把你当楷模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这等人!”

    听着周遭人声鼎沸的指责,明白了皇帝意思的夏原吉,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渐渐有些不耐了起来。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挨打的过程,好像是挺疼啊!平常看起来对他极为恭敬的同僚,此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话语就像一把刀子一样捅在夏原吉的胸口。

    其实夏原吉也清楚,庙堂斗争本来就是如此你死我活,一旦被人抓准机会,会有无数人盯着自己的宝座。

    可即便夏原吉做好了准备,此时的腹腔里依旧像是伸出一只大手一般,拽着那颗心,不停地坠落。

    世事炎凉,莫过于此。

    就在这时,吏部尚书蹇义忽然重重地拍打了两下手中的象牙笏板。

    “诸公,夏尚书是为朝廷做事,非是为他个人!”

    “终究是一部尚书,焉能如此群集攻讦?”

    天官发话,殿中暂时安静了刹那。

    患难见真情,听了这句话,夏原吉强压住内心涌动的感动情绪,勉强冲他身侧的蹇义挤出一抹微笑。

    这种安静,也仅仅是一刹那而已。

    风潮一起,靠着他们的力量,哪怕是尚书之尊,也难以遏制。

    而且,这股风潮其实并不全是冲着夏原吉去的,有很大一部分,其实都是出身江南的士绅,对皇帝前段时间在江南推行‘摊役入亩’极大地损害了他们利益的一种口头宣泄,一种指桑骂槐。

    安静过后,舆论如风助火势,再次熊熊而起。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对错皆有公论,岂因尚书曲之?”

    这一句喊完,马上便是沸反盈天。

    “够了!都给朕闭嘴!”

    龙椅上传来威严冷酷的怒喝声,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吭半句声。

    夏原吉抬起头,顺着视线,向着龙椅方向看去。

    只见身穿天子冠冕的朱棣正坐在龙椅上,目光沉冷而锐利地盯着下首跪成一排的官员。那张平日里坚毅沉着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狰狞而可怖。

    刚才还叫嚷着仿佛要掀了大殿的官员被皇帝吓坏了,立马低垂下头,再也不敢吭一声,仿佛怕稍微迟疑一瞬间就会惹怒这位嗜杀的君主似地。

    而朱棣却只是平静地开口说道。

    “你们不是都在指责夏尚书吗?”

    “那你们有谁想过,夏尚书为何要这么做吗?”

    群臣面面相觑。

    发行‘大明国债’,当然是因为户部没钱了,要捞钱呗。

    朱棣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来到平台的前面,俯视着文武百官,放声说道。

    “因为有仙人托梦,告诉朕大明在未来的数百年内都将逐渐变冷!”

    “想要对抗未来的灾难,为我们后世儿孙留下一个国祚绵长的大明,我们这一代人,就必须要找到解决方法。”

    “解决方法便是一道炼制仙丹的仙方,给朕托梦的仙人,已经赐予了龙虎山张天师。”

    “张、袁两位真人按照仙方,已经初步炼制出了名为‘化肥’的仙丹。”

    “但这远远不够,大明需要更多的化肥仙丹。”

    “可炼制仙丹,需要很多钱!”

    朱棣指着人群中孤零零的夏原吉说道:“朕问计于夏尚书,夏尚书告诉朕,户部,没有钱。”

    “夏尚书奔波多日,终于在高人指点下,殚精竭虑地想出了‘大明国债’的应急办法,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