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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免苏松嘉湖的赋税?

    大皇子朱高炽的象辂刚刚抵达门前,在门房候了多时的朱瞻基便迈着小腿迎了上来。

    “父亲大人今日辛苦了。”

    “咳咳咳......”

    朱高炽的侍卫掀开车帘,朱高炽没有下车,而是用手帕捂着嘴向着朱瞻基招了招手。

    象辂主用红髹,四柱、亭底、槛座皆是如此,车内屏风、椅靠、坐褥、帷幔、红帘一应俱全,都是那种看起来极为温暖舒适的风格。

    朱瞻基被侍卫抱上了车,车里屏风没有展开,所以朱瞻基径直被朱高炽接力抱在了怀中。

    眼见着朱高炽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朱瞻基方才担忧地问道。

    “父亲大人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老毛病了,不碍事。”

    朱高炽叹了口气,整个人重重地靠在铺了绒毯的座位上,额头上满是湿漉漉的汗珠。

    夏末潮湿中混着微凉的夜风吹拂而过,聒噪的蝉鸣此起彼伏,这对父子却始终没有说话。

    “内阁的几位大臣还在花厅里等着呢吧?昨日商议出的税制更化结果,今日他们定是等了一天了。”朱高炽试图起身。

    “父亲大人且歇息片刻吧。”朱瞻基掏出自己的手帕给父亲仔细地擦着汗,一边擦一边说道:“内阁的事情总是处理不完的......父亲大人可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我知道。”朱高炽用自己肥厚的手掌拍了拍儿子的背。

    眼见着儿子收回手帕欲言又止,朱高炽本来要说出口的话,最后改了个说法。

    “本来不想让你这么小就掺和国家的事的......但为父今日也委实是疲了,你我父子权当散心,说的话不出这个马车,想问什么就问吧。”

    朱瞻基小小的脸上显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但他很快便问道:“父亲大人,今日几位先生商量出的税改制度,陛下......或者说姜先生那里,是怎么说的?”

    “根本用不上。”朱高炽几乎毫不犹豫,“跟姜先生提的解决对策比,简直就是一滩烂泥、一坨大便。”

    “怎么会?”

    朱瞻基吃了一惊。

    在幼年朱瞻基的心目中,内阁的先生们,简直就是人间智慧的代名词,这些先生群策群力想出来的办法,如何跟姜星火的对策相比,烂的如同粪便一般?

    “怎么不会?”

    朱高炽郑重反问,但又觉得儿子年纪太小也确实难以理解,于是便耐心解释了一遍。

    “摊役入亩?世上还有这种神策?”

    朱瞻基震惊地瞪大了圆滚滚的黑亮眸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被震碎了。

    虽然他年纪还小,并不能切身体会苛刻的徭役对百姓造成的巨大身心负担,但他也清楚,这项政策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当然了,事情都有正反两面,既然利国利民,那当然也会有不利的一方......

    “姜先生仁念,若是能把摊役入亩推行下去,便是一件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朱高炽缓缓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姜先生认为,朝廷每次征税的目既然是获得赋税,那便只算这笔经国济民账就可以,而不是让基层的贪官污吏借由这个名头,从百姓手中夺取更多的资源、获取更多的好处!”

    朱瞻基怔了半饷,方才由衷感叹:“姜先生真是菩萨心肠,圣人在世!”

    朱高炽本想附和一句,但念及在花厅等着他的内阁成员们,复又摇头苦笑。

    姜星火固然是菩萨心肠,但满朝的地主老爷们可都是互相推诿长大的,若是不以雷霆手段推行下去,明日复明日一番便被推诿没了。

    “姜先生的计策还没讲完,还有针对粮食和耕牛、种子的对策,明日为父还要去听的,若是得空,你可以搭车然后去大天界寺看看你道衍爷爷。”

    “道衍爷爷怎么了?”朱瞻基好奇问道。

    “被姜先生说疯了。”

    ...............

    花厅中,杨士奇、杨荣、解缙,不约而同地放下了茶杯。

    此时大皇子朱高炽精神奕奕,半点没有刚才在马车里疲惫不堪的样子。

    “见过大皇子殿下。”

    行礼过后,几人主宾分坐。

    都是国家大臣,虽然好奇昨天商量的税制更化制度的结果,但终究还是要以本职工作为先的,这也是几人敢明目张胆来大皇子府上的缘故。

    大皇子管着内阁,内阁来汇报一下工作,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一个人偷摸来的,我们都是光明正大分着过来的。

    “《牧马法》的规制大概定下来了,牡马一匹配牝马三匹,每岁课征一驹给军士,非征发不得擅自遣用。”

    “可。”

    “草原上传来消息,坤帖木儿被鬼力赤杀害,鬼力赤本非元帝后裔,各部多不服。故此鬼力赤遂弃大元皇帝称号,改号鞑靼,自称可汗。”解缙记性极好,几人也没有私带奏折,全凭口述,“朝廷要不要遣使通好,赏赐一番?”

    “北元内讧分裂,朝廷自然是要做個姿态的。”

    “不该给的一点都不能给,茶叶食盐铁锅这些,哪怕是赏赐也不能开这个口子。”朱高炽沉吟片刻,“还是老一套吧,赏赐斗牛服,并赠与八思巴文银币等物,修书遣使通好......内阁以我的名义附个条子,最后让父皇过目。”

    明初赏赐公卿大臣,多用银币,这里的银币一般代指的就是“八思巴文银币”,也就是上次朱棣在中秋大宴中,当众赏赐户部尚书夏原吉的那种。

    “八思巴文”乃是忽必烈时期由僧人首领八思巴创制蒙古文字,也就是元初通行天下的货币,元代以纸钞为主、铜钱为辅,银币数量稀少且样式精美。

    所以大明开国后,府库里一堆精美到仿佛艺术品般的八思巴文银币,既不能重新流通,又不舍得融化重铸,便都留作赏赐公卿大臣之用。

    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商议过后,内阁几人对视一眼,还是解缙挑头,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吴淞江今年有水患,浙西苏州、松江和嘉兴诸府收成定是不好的,下面很多官员递了折子......”

    朱高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花厅中的气氛骤然凝滞。

    “到底是什么意思?”

    解缙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意思是朝廷能不能减免今年苏、松、嘉、湖等府的赋税?”

    “砰!”

    茶杯被朱高炽狠狠地掼在了花厅的地砖上,登时便摔得四分五裂,瓷器碎片滚落在了几人的脚下,解缙早已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