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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难道本公不该当太傅吗?”蓝玉长叹一口气摊倒在太师椅上。神情非常落寞,对于一个一生都为了这个帝国效力的老将来说,到头来,没有获得他所希望的荣誉,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对于蓝玉来说,一直如此卖命地东征西讨,支撑着他的就是对于荣誉的渴望。

    在他心目中,位列三公才是他人生的最高目标,如李善长、徐达、常遇春那样,成为人臣之极。可是朱元璋的封赏并未如一开始大家猜测的那样加三公,甚至连大家认为的最低限度的三孤都没赶上。

    所谓三公三孤,三公是指太师、太傅、太保,正一品。少师、少傅、少保为三孤,从一品。掌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其职至重。无定员,无专授。终洪武一朝,只有三个人位列三公,洪武三年,授李善长太师,徐达太傅。先是,常遇春已赠太保。三孤终朝无兼领者。日后有过于谦领少保衔,张居正加少师兼太子太师衔,这已经是凤毛麟角者了。而三公地位极其尊崇,终大明一朝,除了洪武年那三位再无人能加如此显位。

    三师三少则是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从一品,掌以道德辅导太子,而谨护翼之;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并正二品,掌奉太子,以观三公之道德而教谕焉。他们皆东宫大臣,无定员,无专授。洪武元年,太祖有事亲征,虑太子监国,别设宫僚或生嫌隙,乃以朝臣兼宫职:李善长兼太子少师,徐达兼太子少傅,常遇春兼太子少保。后来三师三少就成了一种恩宠的表示,并非专指东宫官员,比如袁崇焕曾加太子少保。

    所以当万众期待蓝玉将成为本朝第四位三公之时,一个太子太傅衔就如一块吃之不爽,弃之可惜的鸡肋卡在蓝玉的喉咙,让他严重不爽。

    程士美道:“凉公,只怕情势比人强,皇上发表的封赏表面上对您恩宠有加,但实际上处处对您都提防一手。您刚回京,立刻把神策卫封给了宁王,又让李景隆兼着五城兵马司,这都明显是防着您。谁知道四川的兵一撤,皇上是不是就要对您动手?凉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蓝玉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还有什么无法让他下决心的呢?周围几个亲信心中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蓝玉突然问道:“曹震,你为什么愿意将身家性命压在老夫身上?”

    曹震道:“日后可能有人会觉得我曹震拥戴凉公,是为了追逐名利,揽开天辟地从龙之功。可是在震内心不是这样想的,震只是觉得皇上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就对我们这些老兄弟看不顺眼。胡相那会杀了一批,我就不相信唐胜宗、陆仲亨、费聚、陆聚他们真想造反,他们个个都封了侯,造了反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最终难道还能封公封王不成?最近还有叶升因为一个家奴之言就被杀了头,永嘉侯硃亮祖被鞭死,死了之后还定个胡党之罪。如今又有傅公爷,被如此残忍地逼死。

    震就是怕,哪天这一刀要砍到我的头上。与其等死,不如跟随凉公拼一拼。事成之后,震不要高官厚禄,只要封给我一片田园做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便了。”曹震着一番话,说得非常实在,其实真要人相信唐胜宗、陆仲亨他们是叛逆,谁也不会相信,就算其中有一些人真的叛乱,也不能有那么多公侯都叛了吧,在大家眼里,这不过是朱元璋兔死狗烹的伎俩而已。

    鹤庆侯张翼又道:“中山王死得就不明不白,哪里有背痈发作还赐鹅之礼;还有陇西王文忠公,居然怀疑是那些太医下得毒,就算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他们也敢下毒?我老张打死都不相信,而且最后凡是医治过文忠公的太医都被杀了头,这不是杀人灭口又是什么?以前对老兄弟下手要不就暗着来,死后还有哀荣;要不好歹罗织个罪名。现在可好,逼死傅公连个说法都没有,这样的日子我老张也过腻了。凉公,您功劳这么大,皇上只给你一个太子太傅,瞎子也能品出其中的味道,分明是抹杀您的功劳。现在大功在身已经如此,日后如何,老张不敢想象。”

    程士美道:“上次凉公用了美的计策,去请陕西练兵,现在皇上留中奏本,明显就是一个拖字诀。封赏下来之后,孙让和毛海二位将军的兵就得回去了,等到他们一走,凉公羽翼一去,估计皇上就要动手了。”

    “别说了!”蓝玉突然打断程士美的话,“既然如此,本公也不是束手就擒之人,大家都是跟随本公出生入死的兄弟,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蓝玉也只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遭,大丈夫在世,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大家跟着我蓝玉,定当还大家一场富贵。曹震,张翼,你们那里有多少人?”

    两人相视一眼,看来蓝玉下了决心,曹震连忙道:“我在乡下的园子里有两百家丁,老张那也有百十人,加上张温、陈桓、硃寿、曹兴他们那里也能凑出个千把人来。平时在家都有练两手,上阵都是能撕杀之人。”

    蓝玉道:“好,既然做,就要做得彻底。二月十五皇上出正阳门外劝农,在京臣工都要一同前往。咱们就在这天动手。庄成,府军前卫会随队护驾,届时一动手,你们要把锦衣卫和金吾卫的兵打散,围在圣驾周围,不得让他跑了。”庄成领命。

    蓝玉又道:“孙让、毛海,你们两人到时候率本部在正阳门外官道上两边埋伏,只等孙成他们一动手,就两下夹攻,务必抓住他还有一众王公官员。”孙让、毛海二人连忙起身领命。

    “羽林右卫留在城中,还有各侯府中的兵将,全部听候曹震指挥,你们的任务是攻入五军都督府和五城兵马司,与黄恪都督里应外合,不得让城中一兵一卒调出城去勤王;王成汪信,你们二人带领龙江右卫、龙骧卫两卫人马控制京城十三个城门,务必作到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蓝玉吩咐道。曹震、张翼、黄恪、王成、汪信几人一同领命。

    蓝玉最后道:“所有行动全部由公俊负责,各位必须听从公俊的调遣,不得有误。”

    程士美道:“凉公,除了军事方面,朝堂之上也要做些准备。”

    蓝玉道:“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尚宝司丞何宏平时与老夫素有交情,公俊可与他们几人联系。不过此事先放缓一些,等军事方面筹划好了,再通知他们。我再说一遍,没有老夫的命令,今日商讨之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们的老婆孩子。却记切记。”

    “是,谨听凉公调遣!”众人满面红光,蓝玉终于下了决心。

    ……

    二月初七,诸事不宜。

    朱植的伤已经大好,新年以来,他一直在府中韬光养晦,只等开春之后就离京就藩。现在自己力量薄弱,跟朱元璋作对显然得不了任何好处。所以新年期间,他一直以伤未好为借口,窝在家里闭门谢客。

    朱植算算日子,按照历史记载,二月初八就是朱元璋动手拿下蓝玉的时候了。瞿优瞿远两兄弟在傍晚时分骤然来访,而且带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瞿远道:“父亲昨晚被蓝公请入府中,一呆就呆到三更时分才回家,回家之后,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到早上。今日早间,他让我们俩收拾收拾东西护送母亲回乡暂住。我兄弟二人说不日将跟随辽王到辽东建功立业,开春就要成行。父亲面色凝重,非常生气,命我二人必须在今日就离开京城。我们兄弟二人觉得十分奇怪,因此来请殿下拿个主意。”

    朱植眉头一皱,难道蓝玉已经把瞿能拉入伙了吗?朱植问道:“这事你们告诉过其他人吗?”两人一起摇头。

    朱植道:“好,你们最好谁都不说,等我来处理。走,带我去见见瞿将军。”说罢,朱植立刻起身更衣。老天爷啊,瞿能可不能陷入蓝玉一党中,他要是被喀嚓了,自己的辽东攻略中重要的一颗棋子就没了。

    朱植跟着瞿家兄弟骑上马飞奔到瞿府,他不想惹人注意,悄悄地从后门进了府。瞿府中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走动,这种安静让朱植赶到有些别扭。瞿家兄弟将他带到书房门口,瞿远敲敲门道:“父亲,在吗?”里面传来一声:“进来。”三人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瞿能坐在书案后面,双眼正打量着进门的不速之客。朱植把戴在头上的毡帽除下,道:“本王来看看瞿将军。”瞿能惊讶地看着他,但因为长时间在外作战,并不认识朱植。瞿远道:“这位是辽王千岁。”

    瞿能惊讶之余,连忙从座位上起来,跪下行礼。朱植把他搀扶起来,笑呵呵道:“那日在奉天殿一睹将军风采,早有心前来相见,只是一些琐事耽搁,一直到了今日才有幸得见将军。”瞿能连忙一通的不敢当。两人寒暄一阵分宾主坐下,兄弟两人分列瞿能两边。

    朱植开门见山道:“二位公子有大材,本王十分爱惜,想带上他们一同去辽东建功立业,不知道将军能否割爱?”

    瞿能道:“谢殿下错爱,犬子如何担待得起。只是圣人曰,父母在不远游。能与他们的大哥都在军中效力,能希望他们服侍在内子身边。”

    朱植道:“圣人的确说过这话,可下一句却是,不远游,游必有方。恐怕瞿将军谴走二位公子是另有打算吧?”瞿能脸色一变,没了话说。朱植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趁机吩咐两兄弟出去,不许任何人接近书房,他有话对瞿能说。

    朱植道:“瞿将军是哪一年从的军?”

    瞿能道:“回殿下,末将是洪武五年入伍的。”

    朱植道:“嘿嘿,只用二十年时间,将军从从白丁封伯,这功绩在本朝也算是恩宠有加了。”

    瞿能不知道朱植要说什么,只好应着:“都是皇上的恩典,末将何功之有?”

    朱植道:“将军何必谦虚,我们这些在朝廷的并不知道在外征战之苦,这些荣耀都是将军该得的。不知将军和蓝大将军平时关系如何?”

    瞿能道:“不知殿下此问是什么意思?”

    朱植道:“那日在大殿之上,父皇赐酒,只有将军一人喝了,其他三人都得等到蓝大将军发话才饮。”

    瞿能头上不禁渗出汗水,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瞿能早听两个儿子讲过,一直以为他不过是天生苗裔得封王爷,只道他是不学无术的公子王孙,谁知道朱植却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能力,一句话说中了瞿能内心中的疙瘩。

    瞿能回道:“他们几人一直跟蓝大将军出身,末将只是这次蓝大将军西征时才跟随左右。”

    朱植见他神情心中已经猜出几分,又道:“如果跟了蓝大将军,你会获得什么?封侯?还是封公?”

    这句话如利剑一样狠狠地刺在瞿能心里,他不知道朱植了解多少,只是觉得他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内心。瞿能道:“末将不懂殿下的话。”

    朱植站起来,冷哼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蓝玉背地里搞的那些会瞒得过皇上的眼睛?!蓝玉昨晚请将军过府是不是拉将军入伙,随他一同叛乱?!”

    怎么,难道蓝玉那里除了纰漏,如此机密之事怎么让朱植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他去告发自己,那就是抄家灭族之罪。瞿能心乱如麻,眼睛突然看到挂在墙上的宝剑。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杀气骤然发出,连朱植也有所感觉,但他仍然异常镇定地说:“如果本王去告发,此时来见你的就是锦衣卫,而不是本王!就算将军此时能击杀本王,逃得了初一就能逃得过十五吗?瞿将军,不能再执迷不悟了,本王看重将军之才,又与二位公子交好,所以才来劝将军悬崖勒马!”

    朱植这番话让瞿能混乱的内心吹入一丝清新的空气,刚才他只是一时手足无措乱了心神,现在连忙把杀气收敛起来,道:“殿下怎么知道这些?”

    朱植道:“我怎么知道的将军不需关心,现在将军倒是需要关心一下自己的身家性命。我不能看着两个好兄弟跟随将军一同下地狱。”瞿能颓然瘫倒在太师椅上,神情萎靡。

    朱植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快要崩溃了,又道:“将军好好想想,你并不是蓝将军的私人,他拉你入伙是看重你现在的位置,求得一份助力而已。就算他侥幸成功,难道将军能得到更大的荣耀吗?任何事情都要考虑一个风险性,将军为了他一己之私冒险,一旦失败,那就得付出一家人的性命。何去何从将军好自为之。”

    本来瞿能不是蓝玉嫡系,只是他把着后军都督府,蓝玉想把他也拉入伙。就算蓝玉成功,真能照他承诺的那样封自己一个公爵吗?光这个瞿能就不是很相信。所以在这样性命悠关的大事面前,瞿能只能一方面敷衍蓝玉,另一方面从长计议。要说内心,他也不是真的想反了朝廷,只是他也拿不准。蓝玉积功日久,军内军外到处是他的人马,如果一旦叛乱成功,自己会不会惹上杀身之祸?

    这个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瞿能已经关上门思考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想出个办法,只得让两个小儿子带上老婆到乡下避祸。现在看来估计朱元璋早有准备,如果再摸棱两可,到时候真是两边不讨好了。

    想到这里,瞿能把心一横,横竖一刀,不如就相信眼前这王爷吧。他长叹一声,跪倒在地道:“殿下,能死罪,蓝玉的确有不臣之心。请殿下给能指条明路。”

    朱植赶忙把他扶起来道:“悬崖勒马未为晚,将军是聪明人,只要紧紧站在皇上一边,就可保你富贵。本王在此,能为将军作证。蓝玉让将军做什么了?”

    瞿能把昨晚在府中之事一五一十告诉朱植,吓得朱植目瞪口呆。他原先只想把瞿能拉回来,没想到竟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蓝玉要提前动手,将在今日夜里夺门入宫。

    原来,蓝玉把瞿能招入府中,是跟他摊牌,指出两条路跟他走,要不帮助自己起事,要不就老实呆在蓝府里,实际上就要把他软禁。瞿能没有选择只得答应蓝玉做五军都督府的内应,才被放出府来。蓝玉要求瞿能今晚落黑之前回到都督府坐镇,为动手的军队开出调令。

    朱植听到这个消息着实吃惊不已,按照历史,到了明日,蓝玉就要在殿上被擒。那是什么原因让蓝玉突然要提早到今晚动手呢?难道是朱元璋的计划反而泄露给了他吗?!幸亏自己想来挽救瞿能,否则到了明日天亮之时,大明的天下真的要变成他姓蓝的了。

    朱植在屋里来回踱步,尽量使自己变得平静一些。面对眼前的变故,他该怎样做。片刻,朱植道:“瞿将军,想戴罪立功吗?”瞿能连忙点头。

    朱植又道:“那好,你立刻回都督府坐镇,带上亲信之人,把所有胆敢从逆的叛贼都抓起来。另外除了皇上的圣旨和本王的信物,将军不得听从任何人调遣,发出任何命令。这是本王的令牌,今夜请将二位公子跟随本王,到时候如有需要,会着公子拿这块令牌前来与将军联系。过了今日”说着朱植把自己辽王的腰牌取下给瞿能看。

    瞿能跪倒道:“全凭殿下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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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兄弟我的确有点忙乱,不过关于主角性格的问题,骑兵还是会坚持自己的路子,不会改变。喜欢无所不能主角的读者们,只能对不起了。

    :延安侯唐胜宗二十三年坐胡惟庸党诛,爵除;吉安侯陆仲亨二十三年坐胡惟庸党诛,籍其家;平凉侯费聚二十三年坐胡惟庸党诛,爵除;荥阳侯陆聚二十三年坐胡惟庸党死。爵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