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中王正文卷第三十六章斗法初冬的白昼愈发短暂,当这支吴军距离江陵城还有七八里路程的时候,西边的斜阳便已日薄西山。
驿道上的吴军浩浩荡荡,旌旗招展,人喊马嘶之声络绎不绝,飞扬的尘土甚嚣尘上。
十余面“吕”字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驾、驾、驾……”
路上不断有吴军的斥候带回消息,向主将吕蒙禀报江陵城的情况。
“报……禀都督,江陵城四门紧闭,城墙上只有稀疏的刘兵守卫。”
“报……禀都督,江陵南门竖起了白旗,摘下了刘字旗帜。”
“报……禀都督,江陵南门已经敞开,吊桥落下,有一武将正在桥边等候,成门内有百姓清扫街道。”
马上的傅士仁闻言喜出望外,奸笑着捋了捋唇角的八字胡,讨好的对吕蒙道:“仁早就说过,糜子方别无选择,只有归顺主公这条路可走。”
吕蒙年方四旬出头,方脸短髯,面目刚毅,鼻梁挺拔,身材中等偏上,眼神中透着敏锐与狡黠。
听了傅士仁的话,抚须沉吟:“糜芳不会使诈吧?”
“绝对不会。”
傅士仁拍着胸膛打包票,“我二人秉承孔明的策略,结好两边关系,这些年卖给都督了十几万石粮食与三千多副甲胄。关羽出征前派人核对库房,糜子方被逼无奈,只能纵火焚烧……”
“呵呵……你们胆子不小啊!”
吕蒙抚须冷笑,眸子里对傅士仁的鄙夷掩饰不住,“真当关云长像三岁小儿一般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他只是还没有腾出手来彻查此事罢了。”
“唉……我二人也是执行汉中王结好两边的策略,是这关羽骄傲自大,目中无人。”
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傅士仁急忙转移话题,“关羽得了汉中王授予的假节钺,有了生杀大权,出征之前放话出来,班师之日就是我二人伏罪之时,糜子方不得不降,也不能不降。”
“你提前去江陵南门刺探一番,摸清了城内底细,某再部署进城事宜。”
吕蒙勒马带缰,传下命令,“全军减速!”
“喏!”
傅士仁知道吕蒙并未完全相信自己,只能催马扬鞭,提前赶往江陵南门。
看到傅士仁策马走远,满脸虬髯的潘璋冷哼一声:“都督,此等卖主求荣之徒,留之无益,等拿下江陵之后一刀杀了便是。”
吕蒙捻了捻短须,肃声道:“吾亦知此等小人不可重用,但荆州初下,人心未附,杀了他会造成恐慌,暂且留他狗命。”
傅士仁策马扬鞭,不消半个时辰便来到江陵南城门。
举目眺望,只见城墙上挂起了白色旗帜,“劉”字大旗也被摘了下来,墙垛后面只有稀疏的兵卒驻守。
城门大开,十几个百姓正在清扫道路,洒水净街。
在吊桥前满脸焦急、东张西望之人不是糜芳又是何人?
“子方兄别来无恙。”
傅士仁催马向前,笑眯眯的抱着马鞭施礼。
糜芳叹息一声:“什么无恙不无恙的,事到如今,芳还有其他选择么?”
“城中文武为何不来迎接?”
傅士仁摇身一变,成为了吕蒙一条忠实的走狗,警惕的提出了疑问。
糜芳苦笑一声:“此等行径,将来必是遗臭万年,芳焉有脸面让同僚与士绅出来迎接?让他们看看我糜芳做叛徒的嘴脸么?”
“嘿嘿……这倒也是。”
傅士仁心中的疑虑这才打消,“你我兄弟也是被逼无奈,只怪关某欺人太甚!”
“吕子明都督何在?”
糜芳不耐烦的催促,“芳已经下令全城封控,任何人不许上街,速速请都督挥兵入城,接管军政大权。”
傅士仁伸长了脖子向里眺望:“子方兄不会使诈吧?”
“你敢疑我?”
糜芳勃然大怒,“倘若吕蒙怀疑我也就罢了,我糜子方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还不是拜你傅士仁所赐?你如此态度,让芳如何相信孙权封侯之诺?”
说完拨马就走,怒气冲冲的道,“罢了、罢了,横竖都是死,那我糜子方便闭城死战,也不至于死后落个叛贼的骂名!”
“哎、哎……子方兄息怒!”
傅士仁岂能让到手的功劳飞了,急忙催马追赶,“这话不是愚兄问的,乃是吕都督让我来刺探情报,不得不问。你我同气连枝,荣辱与共,愚兄保证吴主绝不是言而无信。否则,将来谁还会归顺与他?”
糜芳这才停下马蹄,气呼呼的道:“那就让吕蒙速速挥兵入城,我糜芳在此羞愧的无地自容,愧对玄德,如坐针毡呢!”
“子方兄稍等片刻,大军距江陵已经只剩六七里路程,稍后便至。”
傅士仁抱拳告辞,拨马而去,想着一桩大功大手,心情颇为畅快。
张飞和刘斗躲在女墙后面监视着糜芳的举动,看到傅士仁一脸奸笑的样子,气得张飞要拿弓箭把傅士仁射下马来,幸亏刘斗死死按住张飞的肩膀,才让他没有意气用事。
“三叔……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狗娘养的傅士仁,他与你父王可是同乡,竟然如此恬不知耻。”
看到傅士仁拨马远去,刘斗对张飞道:“侄儿下去问问傅士仁所为何来?”
片刻之后,刘斗就催马出了城门,径直来到糜芳马前询问,“那傅士仁莫非是来探听城内动静的?”
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刘斗的身上,糜芳只能老老实实的配合,“正是,吕蒙怀疑某使诈,故此命傅士仁前来查看。”
“吕蒙这厮果然狡诈如狐。”
刘斗在马上骂了一声,“我猜测吴军肯定不会走南门,稍后傅士仁多半还会来与你商议,要求打开东城门进城,到时你依他便是。”
“哦……长公子如此肯定?”
糜芳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局势会发展到何种地步,反正今日已是骑虎难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吕蒙不信任傅士仁,那他定然就处处提防,使君直管按照我的吩咐行事。”
刘斗拨转马头,在糜芳的狐疑中返回了城内。
刘斗飞快的返回城墙上面,对张飞面授机宜:“吕蒙怀疑糜芳使诈,故此命傅士仁前来刺探。侄儿觉得他既然起了疑心,定然会出其不意,十有八九会选择走东门入城。故此请三叔率领弓箭手前往东城门设伏,痛击吴寇!”
“倘若吕蒙不去东门,直接从南门进城,三叔岂不是扑了个空?”
张飞有些犹豫,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若吴军自南门进城,侄儿自会与银屏、维之予以迎头痛击。”
刘斗目光坚毅,请张飞相信自己,“我等虽然不像三叔万夫莫敌,但也能让孙兵付出惨痛代价。”
“倘若吴军去西门或者北门呢?”
关索也凑过来讨论,让刘斗觉得这个小舅子更像是在抬杠。
刘斗耐着性子解释:“西门和北门路远,吴军绕路没有城内调动快捷,我军可以随时补防。唯有东门与南门路途相差无几,倘若吴军到了东城门,咱们再调兵就来不及了。”
江陵城的防御目前以南城门为主,躲在女墙后面的伏兵约有一千五百人,此外就是在内城墙军营之中待命的五百弓弩手,他们的任务是随时驰援四门。
东门有一千伏兵,数量仅次于南城门,而相对安全的西门与北门各有五百人防御。
刘斗把指挥任务交给了南郡都尉刘瞻,他是光武后裔,血统甚至比刘备还纯正,忠诚有足够的保证。
刘斗的逻辑很清晰,吴军是从东南方向来的,要么直抵南门,要么直抵东门。
想要去西门与北门除非绕个几十里的大圈子,否则顺着城池外围走把行军路线暴露在守军眼皮底下有何意义?
排除了北门和西门,那么就只剩下距离相当的东门跟南门。
吕蒙派傅士仁来打探消息,说明他疑心很重,即便傅士仁回去禀报,吕蒙也未必完全相信。所以刘斗猜测吕蒙会选择东门,这样可以避免中了糜芳的陷阱。
说白了就是赌一把,能否猜中就看运气了!
对于刘斗来说,万人之敌的张飞就是憋得一个大招,如此煞费苦心的揣摩吕蒙的心思,为的就是把这个大招砸在对手身上。
两相比较,刘斗选择让张飞去东门。
“既然阿斗如此自信,那三叔就听你的。”
张飞疾步下了城墙,提矛上马,率领军营里待命的五百弓弩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东城门。
“我也跟着三叔去杀敌。”
关索心痒难耐,扛着一柄四十斤的大刀一溜烟般跟着下了城墙。
刘斗无奈的和关银屏对视一眼:“如此一来,南门只能靠你我镇守了。”
关银屏握紧了手中一丈二的凤嘴刀,一双美眸自信满满:“我关银屏誓死守卫江陵,决不让吴寇踏入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