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小子的家人……”说到这里,老皇帝顿了顿,还是硬起心肠道,“全部缉拿入狱,听候发落。”
“记住,对于其家人,不准任何优待。”
“额……他的家人,是否便莫要这般处置了?”蔡相有些犹豫,主动道,“若是传到他的耳中,他若理解便罢,若是一时没能领会意思,恐当真寒了他的心。”
“你太小看他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周睿忽然开口,“他既然要走这一步,自然早就想好了一切。”
“便按父皇的旨意去办,先委屈方家人一段时日吧。”
“事情了结之后,我皇家自会给他们相应补偿。”
“太子说得在理。”
次日,圣旨一出,朝野皆惊。
堂堂奉天司副指挥使,竟然夺取了前线大权,谋逆了?
疯了吧!
不管是满朝文武,还是乡野村夫,所有人都不理解方林这是何故。
他明明这般年轻,便已是位高权重,深得陛下卷顾与信任,甚至有小道消息称,要不了多久,他还要迎娶郡主,成为真正的皇室中人,这般大好前程,为何造反?
所有人都不理解,乡野村夫也就罢了,满朝文武才是真的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
这可是方林啊,大周朝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新贵,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世袭伯爵,执掌奉天司,还是堂堂内阁成员,他造反?
这跟皇子造自家的反,又有多大的区别?他脑子坏掉了不成!
可是,不管众人多么不解,多么惊愕,事实便是如此,随着圣旨一出,昭告天下,不仅削去了方林的一切官职,就连其家人亦被统统缉拿入狱。
时刻关注着局势的百官们,见方家人竟当真被戴上了枷锁镣铐,被刑部的人羁押带走,终于确信,方林这个大树,真的倒了。
倒得可真快啊……他成长得也快,算算时间,也就一年不到的时间,一年时间,异军突起,平步青云,如今被打为叛逆,削去一切官职,家人全部入狱,宛若南柯一梦。
所有人或惋惜或幸灾乐祸之余,对高坐朝堂的那位愈发敬畏起来。
功名利禄转头空……果然,伴君如伴虎!
这次真的很严重。
这里的方家人可不仅仅只是老方夫妇,包括方正、方明、方远三家人,同样受到了波及,他们的遭遇与老方夫妇一样,无一例外,纷纷被革去了功名,被打入了诏狱。
这跟之前被户部侍郎钱云豢妖一桉牵连不同,方林这次可是谋逆大罪,是要夷九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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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当方鸿被由宗元带着,亲至奉天司衙门拿人的刑部尚书带走,奉天司也慌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奉天司总部衙门拿人,而且带走的还是代为执掌奉天司的方鸿!
可偏偏,拿人者是他们指挥使大人亲自带过来的,还是堂堂刑部尚书。
青衣们傻眼了,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其范仲,眼睛都红了,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了,直接冲了过去,抓住宗元的手臂,惊恐道:“宗元,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的!”
“方林不可能谋逆!他有什么理由谋逆?!”
这是在规避盟约,说得严重些就是在欺骗上天,岂能随意透露,宗元有些含湖道:“不管什么理由,他干的事情,乃是谋逆之事,既然谋逆,便要惩处,此事你别管了,没有将你一同拿下,已是陛下法外开恩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谋逆!”范仲真的要疯了,瞪着通红的眼睛,低吼道,“莫不是因为他执掌了奉天司,有人不愿意了,在从中作梗,栽赃陷害!”
“放肆!你的意思是本座害他?”宗元瞪了范仲一眼,一甩袖,直接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将范仲整个人抛飞,冷喝道,“成了超凡,你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这次本座当做没听见,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范仲倒是被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一些,知道是自己昏了头,胡言乱语了。
方林一路走来,宗元其实一直在背后支撑助拳,甚至将他视作了接班人,自不可能害他。
他起身后,又急忙跑了过来,抓住宗元的衣袖,面露哀求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仲也是几十年的老伙计了,宗元从未见过他如此,见状心头一软,摇了摇头,提醒道:“莫要问本座,要问,你自己去前线问那个叛逆。”
“我现在就去!”范仲精神一振,当即点头。
“本座若是没记错,方氏商行似乎转让给了你的妻子,这叛逆倒是有先见之明……只是你这一去,仅靠你那红颜知己,守得住这块肥肉?”宗元好心提醒道。
再怎么逼真,那也是戏,自然不能真的将方林的一切全都连根拔起,这方氏商行既然已经转给了范仲家里的那个,朝廷自然不会去刻意追究。
不过,方氏商行因为方林的原因,至少在京都确实做得很大,哪怕已经切割,仍被打上了深深的方家印记,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消弭的。
现在方林倒了,朝廷不追究,不代表别人不眼红,范仲在还好说,毕竟他仍是超凡青衣,可以镇得住宵小,若是连他也不在京都了,那就真的要被群狼扑食了。
是以,宗元一提醒,范仲的脚步便就此顿住了。
他不是舍不得钱财身外物,而是想给方林将方氏商行留住,万一最终能保住这条小命,至少也还有一份产业。
“对了……郡主,我去找郡主!”
“无论如何,起码要保住他的命……”
“对了,陛下那边,是何态度?”
“自然是盛怒不已,不过陛下也确实也喜欢这小子,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且再看吧。”宗元最后说道,随后不再停留,快步离去。
老伙计这般状态,他看得实在不忍,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告知他真相。
赶紧走人。
随后,范仲自是去找周念薇求救了,而又是一道圣旨,也被人送到了前线。
可惜,圣旨一到,还没等宣读,人便被扣了下来。
方林随意接过圣旨,嘴上说着还从未这般接过旨,罪过罪过,心里却是暗爽不已。
打破禁忌,不管是什么方面,都是让人肾上腺素激增的。
不过他嘴角的笑容只笑了一半,便僵住了。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
老皇帝过分了,削去一切官职也就罢了,全国通缉也无所谓,名声这玩意儿,说翻车就翻车,可同样说平反就能平反,全凭老皇帝一道圣旨而已,只是他居然当真将老子的家人全下狱了!
一旁,侯洛忍不住好奇,仗着跟方林的老关系,来到他的身后,瞥了一眼圣旨,旋即大惊失色。
“这这这,陛下他不会当真了吧?”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因为这道圣旨的措辞实在严厉,一点也看不出作假的意思,不仅严厉惩处了方林,甚至连夷九族的威胁都出来了!
方林却是笑了,摇头道:“你也太过小瞧咱们陛下了,若他真的当真了,这次过来的便不是圣旨,而是平叛大军了。”
“他老人家精着呢。”
“就是委屈了我那父母叔伯们,这次算是遭老罪了。”
侯洛笑道:“祸兮福之所倚,他们便是入狱,想来应该也是有分寸的,待熬过这次,定然因祸得福。”
“你这次的谋划若是成了,立下如此大功,陛下定然会补偿他们。”
“成不成的,还是个未知数,先莫要想得太好。”方林摆手,并不过分乐观,同时对于这个恒帝,算是失望透顶。
要么他便是隐藏得极深的明主,洞穿了己方的一切谋划,故而稳坐钓鱼台,要么便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说草包一个,但才智绝对不高。
人要懂得审时度势,亦要懂得认输,考虑如何在认输上仍旧争取利益最大化,这才是聪明人。
眼下摆在恒面前的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可走,他都犹豫再三,强行硬撑,不肯认输……方林只能说,幸好这恒帝不是大周之君,否则他考虑的就不是如何壮大大周了,而是如何谋朝篡位了。
时间龟速往前。
这段时间,不管是对老皇帝,还是对恒帝,乃至对方林而言,都极为煎熬。
老皇帝这边,煎熬得最为复杂。
方林下了血本,不惜反叛,也要为大周谋得这份这份国运,老皇帝自然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明白方林为了大周,为了他这个陛下牺牲了这么多,他更加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看重方林这样忠心耿耿的英才,当真是他最近十几年来,做得最为正确的一个决定。
可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看重又如何?
随着时间流逝,每拖一天,方林此次的‘反叛’便会真实一分,为了不违背盟约,若是方林的谋划迟迟不能成功,朝廷也就越来越被动了,毕竟不能一直雷声大雨点小,欺人可以,岂能欺天?
是以,即便万般不愿,朝廷的处置也不得不愈加严厉,闹到最后,也许只能弄假成真,诛了叛逆,方能确保不受到国运反噬。
这便是让老皇帝这几日备受煎熬与犹豫的重点。
一边是大周朝最杰出的少年英才,一边也就是这么一丁点国运,若事情当真闹到非要牺牲方林,才能如愿以偿的地步,朕该怎么选?
老皇帝认真考虑过,最终的选择是前者。
换了其他人,哪怕是苏国公,他都不会太过犹豫,苏国公一人便能换取他踏入真圣,大周就此强盛,这买卖是划算的。
可是方林……不行!
虽说从一个皇帝的角度看,方林与苏国公并无太大的分别,但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他实在喜爱方林这小子,不愿牺牲他,换取这些许国运。
这是老皇帝的煎熬,方林这边也差不多,以他的头脑自然明白这种事情拖不了多久,当真拖到最后,即便匀国运的目的达成了,他也废了,哪怕不死,再想重新回到大周朝堂,也是难上加难。
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恒帝则更是煎熬。
上次虽说松了口,可始终咽不下这口气,这几日一直在等周国那边动静的同时,亦在暗中派人出使晋国和楚国,希望以和为贵。
可惜,越等越是心凉。
首先,不管是晋国还是楚国,居然直接拒接来使!
这让原本还抱有一丝希冀的恒帝,彻底放弃了幻想。
其次,周国的反应也果真如孔郁所言,表面上是大公无私,严厉惩处了方林及其家卷,甚至主动昭告了天下,实则同样在以各种形式与借口拖延时间,以逼迫他就范。
关键方林这个贼子这次是玩真的,近百万周军当真在全力攻恒,不过三日时间,在原本割让的五州的基础上,又攻陷了他大恒三个州!
他娘的,虽说自从方林擅自接管了这百万周军后,攻打三个州的国运也算不到周国头上,可他大恒损失的国运确是实打实的!
照这么下去,也许匀出去的还没损失的多呢!
而一旦周帝处置了方林,将这百万大军重新收回周国朝廷,国运仍旧会流入他周国!
也即是说,无论如何,这国运他大恒是给定了!
既然如此,那还硬撑个什么劲儿?
匀吧匀吧!
毕竟接下来还要周国帮忙,共抗楚晋,与其被逼无奈,最终仍旧不得不给,便也就不挣扎了,主动卖个好吧……
于是,在各方煎熬的第四天,恒帝终于妥协了。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条件,而条件只有一个:必须先严惩方林,然后才同意匀国运!
于是,天生劳碌命的孔郁,便连夜马不停蹄地往大周京都赶去。
是的,方林既然“叛了”,那自然与周国的接洽便不能通过他了,这次乃是由他这个大恒宰相,亲自出使周国,以示诚意。
一路上,他心情放松,很是喜悦。
之前的那点旧账,随着恒帝答应匀国运,总算是解决了。
周帝金口玉言,既然之前承诺了,那定然是一诺千金,不会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