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妙德欲以空门为大元国教的消息很快就传开。
闻者欣喜者有之,质疑者有之,厌恶者亦有之。
有人觉得他是在沽名钓誉,破坏空门清静;也有人觉得他是在广传教义,现身说法。
短短数月,就有各国高僧携徒出行,欲与这位佛子辩一辩佛法。
后景名刹珈蓝寺。
眉目清修宛若少年的沙弥穿过后山茂密的竹林,来到一处僻静的洞府前。
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礼。
“大法师,大元的妙德太子欲立空门为其国教,佛曰有教无类,放下屠刀皆可成佛,此子却蔽帚门户,立下百丈清规阻挠凡夫俗子的向佛之心。”
“弟子以为此人并非佛子,分明是打着空门的名号,作那倒行逆施之事的波旬徒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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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愿只身前往大元国,行那除魔卫道之事,还望我师成全。”
倘若有人看见少年这副恭敬的样子,定会无比惊奇,原因无他,只因此子正是珈蓝寺如今的主持僧我和尚。
此子据说年幼时得过菩萨传法,修行有成,一直维持着年轻时的样貌未变化过。
坊间传闻,都说这位僧我禅师是菩萨降世,欲普度苍生。
“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桉吗,跟随着你的心去罢,你的心走到了哪里,你的佛也就在那里。”
良久,洞内悠悠传出一个声音,洞府的门打开,一个浑身衣物破烂,手里还扑扇着一并破蒲扇的邋遢和尚,显出身形。
谁也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位僧我禅师也有一个师父。
多年以前,当时的僧我和尚还是个小沙弥,有一次无意闯入后山的禁地,发现这个衣衫破旧,言谈却有大智慧的道痴和尚。
几番论法,彼时年幼的僧我小沙弥对道痴惊为天人。
不仅答应每日送酒肉给他吃,还欲拜道痴为师,跟在身边修行。
怎料,道痴却说,小和尚的佛缘不在自己这里,而在别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说罢还塞给他一本经书让他离开。
还说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又说什么世人若学我,如同坠魔道,当时的僧我和尚并不是十分明白,却只觉得道痴和尚很是厉害。
靠着经书的内容,僧我和尚很快踏入修行,悟性也是日益增长。
有些过去看不懂的晦涩经文,如今也一点即通,没过多久,僧我和尚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师。
如今已经从小和尚变成老和尚的僧我法师,惟一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将佛法发扬光大,自然也就看不惯裴妙德的倒行逆施之举。
“礼赞诸佛。”
僧我和尚拜别大法师,带着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弟子,随即便踏上东行路。
只是等僧我和尚走后,洞府里莫名传出来一个声音,接着两个,三个乃至于数不胜数的声音嗡嗡作响,言语间还带着残忍与戏谑。
“他真信了!”
“信了信了,哈哈哈,好个笨和尚!”
“我说你们不要把东拼西凑的经书给他练,你们偏不信,现在出问题了吧,他把脑子练坏了!”
“管我们什么事,又不是我们逼他去练的!”
“就是就是!”
……
嬉嬉闹闹的声音似蚊虫一般,让人听着就恶心想吐。
纷杂无章的声音渐渐被统合在一起,渐渐,天地间只剩下一个恢弘而统一的声音。
“三年,再等三年,终于又要到我们出世的时候了!”
方才还潇洒超然的道痴和尚,如今言语间却只剩下残忍与扑面而来的恶意。
……
而这一切,却和裴妙德没什么关系。
如今,裴妙德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清查国内寺庙的乱象上。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因为佛子降生王室,尽管这些年车陀王没有公然提高空门的待遇,可多少还是有些优待,这一现象在裴妙德被拜为太子后愈演愈烈。
寺庙的地租与士大夫一样都被免除,光是望京附近,寺庙将田地诡寄飞洒在农户头上的就不下十万亩,不少农户帮寺庙种着地,莫名其妙就被弄得家破人亡。
这在绣衣卫送上来的情报里都算是轻的。
什么寺庙勾结土匪,谋害当地大户,掠夺家产,什么僧人玩弄香客女卷,冒充罗汉送子,端是听得裴妙德脑门青筋直跳。
更有甚者公然与朝廷唱起反调,收留被官府缉拿的恶人。
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们用心感化恶徒,亦是替官府行教化之事。
裴妙德也不与他们多说半句话,直接对望京城京畿的三十七家寺庙出手,查明寺中僧人是否都有度牒。
没有度牒的,直接发落回原籍,若是查出有命桉在身的,罪加一等,不必等到秋后,在哪里抓到的就在哪里砍头。
查下来,一座寺庙中五个和尚能有一个是有度牒的都算好的。
往往这其中的比例是十一或者九一。
最夸张的一座寺院,从头到尾,一百零八个和尚就没有一个相貌与度牒能够对上号,裴妙德考其佛法,更是都一窍不通。
后面捱不过大理院的严刑拷打,那个方丈终于招了,这些人居然是一伙十五年前就被官府浇灭的盗匪,走投无路,被玄因寺的方丈好心收留。
结果这些人非但不思悔改,还将不配合的和尚杀干净以绝后患,又留下愿意投靠的和尚,冒名顶替后,奸淫妇女,玩弄娈童简直是无恶不作。
此桉一出,天下皆惊。
就连过去言裴妙德残暴不似佛子的几个道德高僧都乖乖闭上嘴。
免得他把目光落在自家寺庙上。
整整一百零八个人啊,就被这位佛子太子命人凌迟处死,脑袋还在玄因寺外面筑成京观,祭祀寺中那些被杀枉死的冤魂们。
被他这么一杀,空门的风气顿为之一肃。
不管愿不愿意,至少在表面上,那些人已经不再敢做作奸犯科的事情了。
而裴妙德将空门举为大元国教,却不允许僧人吃肉饮酒,甚至还对同门大肆地举起屠刀,时间过久了,一个忿怒明王的名号免不了落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