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数大臣被从睡梦中拖了起来,很多人甚至还没搞清楚原因,就被御林军粗暴地塞入马车内,和六七个同僚挤在一起,随着狮俞王仓惶南狩。
并非没有人仗着自己的身份对御林军颐指气使,更有甚者撒泼耍横,不愿离开旧宅,只因他们已经派心腹暗中向车陀人投诚献忠。
待到车陀人进了城,他们摇身一变自然而然就成了新朝治下的顺民。
御林军听命于王室,兼之有密诏在手,当然不会惯着他们,对于不服从的官员,当即便手起刀落杀的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第二天一早,等狮俞王城的居民从床上爬起来,惊恐地发现京营士卒正在街上不停来回搬运着尸体,尸体上穿着的锦绣绸缎,随便剥下来一件都够他们一年的嚼用。
而徐相国就坐在南书房,有条不紊地调动城防。
狮俞王率御林军和京营精锐昨天夜里就突出了重围,如今京中只剩下名义上十万余的精锐,至于其中有多少名额被吃空饷的勋贵虚报,谁也不知道。
况且此人也没打算守住王城,他如今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尽可能拖延住车陀人的脚步,让狮俞王有足够多的时间逃出生天。
“相国大人……”
奚里南擦了把冷汗,看着从方才开始就不曾搭理过自己的老臣。
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早在旬日前,自觉回天无力的奚里南就已经暗中通过车陀使节,向彼时正在军中的车陀太子表达了善意,自愿做内应劝降狮俞王。
倘若真让他做到了,就算不能继续当他的副相,至少一个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
可直到天亮上早朝,奚里南隐约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妙。
“老夫知道奚大人心里有很多的疑惑,往下看便是,过会儿你就全明白了。”
相邦今儿似乎心情不错,居然对他这个奸佞都笑脸相迎。
奚里南越发感到不对劲。
随着太阳高高升起,已经过了早朝的时辰,却依旧没有看到狮俞王的身影。
奚里南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硬着头皮打破房中的宁静。
“大人,怎的这个时辰都不见大王上朝啊,可要请杨公公去宫中瞧瞧陛下是否龙体欠安?”
说罢作势就要召来门外的小太监。
“大王已经出城了。”
估摸着这个时候狮俞王应该已经逃出车陀人的包围,徐相也终于不再隐瞒,对着南书房中一派唯奚里南马首是瞻的大臣笑道。
“什么?”
众人愣了愣,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
“陛下是什么时候走的,我这个做副相的为什么不知道!”
奚里南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推翻掉老相国面前堆叠如山的奏本,居高临下气喘如牛地质问老相国。
“大胆!陛下的决定何时轮到你一个臣子质疑,奚大人端是好大的口气啊!”
老大臣冷笑了一声。
缓缓弯下腰,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本奏折颤巍巍翻了起来。
临死前还能有机会带走这几个祸国殃民的奸佞,和这个比起来,即将到来的死亡都显得不再那么吓人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奚大人,您快想想办法罢!”
老相国话音刚落下,郭安就坐不住了,踱着步在南书房里走来走去,焦急地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徐秉,大家同僚一场,当真要做的这么绝吗?”
奚里南如今已经冷静了下来。
老相国敢把一切都告诉他们,自然是笃定他们今天就出不了这个门。
看着门外人影幢幢,显然南书房周围都被徐秉布下重兵,指望挟持这个老东西逃出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只不过,大厦将倾,他也不是没有做准备。
“奸佞小人,老夫羞与汝等共事!”
徐秉闻言只是皱起眉头,厌恶地冷冷朝奚里南瞥了一眼。
“徐大人高分亮节,晚辈不如也,恐怕此刻早已是心存死志,城破之时,便是老大人一死报社稷之日吧!”
奚里南闻言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感慨道。
“有话快说。”
跟这种小人讲道理大义,徐秉都觉得这是对自己读书人身份的侮辱。
“老大人不过一死,可是这满城的老百姓,恐怕就未必愿意与您一起葬身火海吧。”
奚里南啜了一口茶,幽幽道。
“车陀人若是想让百姓归心,必不可能做出屠城的祸事,我观那车陀王父子,亦是当世的豪杰,屠戮无辜百姓的时他们必不会做。”
“等等,奚里南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怎敢——”
徐秉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老神在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我怎么就不敢了。”
“下官不过是个只会讨得大王欢心的佞臣,于军中朝堂,威望又如何与老大人比,为求自保当然只能想些别出心裁的办法了。”
奚里南说的是轻描澹写,可倘若真如老相国所想的那般,眼前这位副相可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以这就是你要纵火烧王城的理由?!”
徐秉怒极反笑。
而当焚城这个词从老相国的嘴里说出来时,郭安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之色。
纵火焚城那可是要拉上全城数以百万的臣民陪葬啊,甚至其中还包括了奚里南的家人,这得是多么狠心,才能拿自己家卷的性命一并作筹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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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掌握御林军,你不可能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做那些小动作。”
思考了片刻,徐秉摇了摇头,还是不相信对方有能力做出这种事。
“下官不能,可是车陀人的细作可以。”
“他们没有下官的配合,又如何能拿到王城布防图,只是他们能在各处关隘埋放易燃易爆之物,下官又如何不能利用他们的手笔,让整座王城给下官陪葬呢?”
奚里南露出癫狂的笑容。
车陀人在利用他的同时,他何尝不是在利用车陀人。
他虽然贪财,却也知道这件事的危害,所以在将布防图给车陀使节的同时,也令人在暗中盯梢,只需等对方埋好了东西,就将他们结果了。
这样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却也能在关键时候带上全城人,看一场绚丽夺目的花火。
“大人想打开城门,换取全城百姓的性命,可若是下官纵火烧城,那位妙德太子可还会相信大人的诚意?”
奚里南笑的很放肆,一时间仿佛整座南书房都充斥着他一个人的笑声。
徐秉死死地叮嘱他,似乎在下一个怎样艰难的决定。
“好,老夫放你走。”
半晌,徐秉终于还是做出了决断,只是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素来挺直的腰背一下子垮了下去,人也仿佛老了十岁,浑身上下充满颓废的气息。